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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暮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一切都在崩塌。
兩個人一起跳入血色的長河。
張開嘴,想說你別哭了,卻只吐出一串泡泡,飄到河面上就消失了。
河水激盪,身上又開始痛,痛到要死,眼前一片黑,什麼都看不清。
睜開眼睛,他看到了緊緊握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指節修長,因為過於用力青筋鼓起。
再往上看,是池明知哭紅了的雙眼。
有人把池明知拉開,醫護人員繼續搶救。
宋天暮在眾人身影的縫隙中看到了池明知,於是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從眼角滾出一滴眼淚。
好痛。
第五十一章
宋天暮長這麼大好像一直都沒睡過懶覺,初中和高中的時候都要學習,大學的時候熬夜打遊戲,熬夜刷題,工作了之後更是沒時間休息,好不容易回歸校園生活,居然比工作的時候還累。
有時候會想,等以後一定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其實自己也不知道以後到底是什麼時候。
現在可以睡覺,只覺得很幸福,雖然身上難受,但是一直睡就沒那麼難受了。
什麼都沒想,就像一直泡在溫水裡,保持著一個舒服的姿勢一直睡下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聽到有人在叫他。
想說一句不要吵了,可是自己又睡不著,只好閉著眼睛假裝沒聽見,反正他不想起來,別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叫他的人聲音越來越大,他實在是裝不下去,想把耳朵捂住。
可手只抬起了一半就抬不起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繼續裝睡,只好勉強睜開眼睛。
世界好亮,亮得他眼睛疼。
全身上下只剩頭髮不疼,可是過了會兒才覺得頭上很輕,好像頭髮也被剃掉了,這下子沒有不疼的地方。
有人激動地大聲說話,來的人更多,不認識的醫生護士圍著他碰來碰去。
意識逐漸回籠,他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生病了,但是因為實在是太難受沒辦法思考更多,只記得自己被池明知帶著跳下了紅色的河。
又睡了一覺,宋天暮感覺嘴唇涼涼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池明知拿著棉簽往自己嘴唇和口腔里塗水。
兩個人對視了半天,池明知才慢慢放下手裡的東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臉。
有人推開病房門進來,是陸凱揚和邢琳,陸凱揚激動地抱著他掉眼淚,一個勁兒地問:「弟,你能說話嗎?你餓不餓?」
問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麼來,宋天暮又睡了過去。
這一次好像是正常的睡眠,宋天暮能感覺到自己只睡了幾個小時就醒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可是沒人給他餵飯。
池明知隔一會就拿棉簽沾水擦擦他的嘴唇和口腔,搞得宋天暮差點把棉簽吞了。
於是宋天暮醒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好餓。」
「什麼?」
陸凱揚和邢琳也走到床邊。
「我好餓。」宋天暮稍微抬高了一點聲音,「想吃飯。」
「現在還不能吃。」池明知說:「醫生說明天早上可以喝點牛奶。」
宋天暮覺得自己清醒一陣糊塗一陣,一直在想為什麼只能喝牛奶?喝點別的不行嗎?
好像是怕他又睡過去,大家都坐在床邊和他說話,迷迷糊糊的,他勉強聽懂自己腦袋裡長了腫瘤,昏迷原因是腦疝,不光做了開顱手術,還在一天裡接了三張病危通知書,心臟停跳了好幾次,每次搶救大家都以為要救不回來了。
再睡過去的時候還在好奇為什麼腦袋裡長了東西卻一直沒感覺,仔細回憶一下,可能經常耳鳴頭暈不是因為休息不足吧。
住院的時候是大年初二,現在居然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怪不得覺得睡了很久。
手術之後他的指標還算正常,可是一直都沒醒,陸凱揚天天在他床邊哭,雙眼皮都快哭出來了。
又睡了幾覺,宋天暮終於清醒一些,但醒了還不如不醒,他的肋骨因為心肺復甦斷了,喘氣都覺得疼,腦袋裡也悶悶的疼,半邊身子都是麻的,想吃很多好吃的,但是醫生不讓吃,醒過來的前兩天只能喝點牛奶或者米湯。
還有就是他在恢復期,基本上幹什麼都要別人照顧。
這個別人就是池明知。
時間長了宋天暮覺得有點不對,他以為之前身體麻痹是因為躺久了,過了幾天還是這樣使不上勁。
他問池明知自己怎麼了,池明知說他差點癱瘓,現在確實是有半邊身體沒辦法動,但是醫生說之後會恢復的,至少也能恢復到和正常人差不多的水平,恢復效果好的話會和正常人一樣。
宋天暮有些緊張,問他是不是真的會恢復。
「我騙你幹什麼?現在騙了你,到時候你發現不能恢復不是會更受打擊嗎?」池明知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再做重體力工作肯定是不行了,但畫畫又不算重體力的活兒。」
宋天暮點了點頭。
池明知捧著他的臉看了很久,忍不住攥住他的手,認真地說:「你一定會沒事的,那麼危險都挺過來了,以後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我肯定能讓你繼續畫畫的,不騙你,你別擔心,保持好心態配合治療,好不好?」
想了想,池明知好像確實沒騙過自己,宋天暮也就沒那麼擔心了。
其實除了身體上的疼痛,別的倒還好,池明知非常細心,把他照顧得很好,他沒有經歷過重症病人恢復期可能會經歷的沒有尊嚴的場景,每天什麼都不用擔心,困了就睡,餓了就吃,單人病房沒人打擾,大家會經常來看他,就連他爸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