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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時候,氣氛總是喜慶的。
大街小巷上都放著熱鬧的慶賀音樂。
那個時候,還不是網絡那麼發達的時候,過年也不像十年以後那麼意興闌珊。
縱然不像八九十年代那樣,還會有舞龍舞獅的盛況,但煙火人情還是非常豐盛的。
走親訪友、在路上見到熟人道一聲新年好、小孩在玩那種遊戲用的花炮……
這樣的氣氛,一直到大年初八的晚上,依然綿延著。
但是誰也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也有一些人,他們遇到了人生的意外,於是,這個春節非但沒有熱鬧,反而如白色的雪、昏黃的燈一樣悲傷。
萬和童側頭看著夏侯淵,這幾天,他經歷了父母遭遇車禍的噩耗、聯繫殯儀、火化等一系列事情,甚至不奢望休息。
夏侯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下去——在他原本就已經很瘦的基礎之上。
計程車開得很快,這會兒正是晚上,路上也沒有什麼車,積雪被掃到兩邊,已經開始有消融的痕跡。
昏黃色的路燈像沒有重量的坦克從夏侯淵的臉上一次次碾過去。
他眼睛裡的茫然與悲傷讓人想要擁抱住他。
今天他們把夏侯淵父母的骨灰盒送進了墓地。那塊墓地很貴,夏侯淵出不起那筆錢,是萬和童墊付的。以往夏侯淵肯定會說以後一定會還的,這一次,他卻臉色蒼白,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的心思全部都在他父母的死上面。
車禍來得太突然,在夏侯淵還在家裡面等著他父母回來的時候,他父母卻因為剎車失靈,直接撞到了一座即將拆除的廢樓上面,警察說,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他們或許還不會死,但是,因為車子的撞擊力,導致那座本就是危樓的廢樓轟然坍塌,將他們掩埋在了磚石下面。
別說是夏侯淵,就是萬和童都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
可是,夏侯淵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沒有時間讓他消化這些情緒。
計程車在小區門口停下來,萬和童掏出錢包,付了帳,看向夏侯淵。夏侯淵還在發呆,渾然未覺已經回家了。萬和童只好抬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瘦削的肩膀。夏侯淵這才回過神來。
「嗯?」夏侯淵有些茫然地往萬和童這邊看來。
萬和童說:「我們到家了。」
「到了?」夏侯淵往窗外看去,應了一聲,打開車門走下去。
氣溫很低,大約三四度左右,小區門口一條長長的街道,只有他們兩個人站著。
萬和童目送計程車離開,回頭看向夏侯淵,夏侯淵很安靜地站在原地,臉卻蜷縮在深夜的陰影中,讓萬和童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夏候淵……」萬和童站在距離他一米開外的地方,往他邁了一步,又退回來。
「我們上樓吧。」他對夏侯淵說。
夏侯淵點點頭,轉身往小區裡面走去。
萬和童卻像是鼓足勇氣一般,終於加快步伐,走到了夏侯淵的身邊。
借著夜色,萬和童握住了夏侯淵冰冷的右手。
夏侯淵整個身子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萬和童卻將夏侯淵的手握得更緊了。
回到屋子裡,屋子也因為好幾天沒有人住,冷得直哆嗦。
他們沒有回夏侯淵的家,萬和童擔心他觸景傷情。他帶著夏侯淵到了自己家。換鞋子,開暖氣,給暖手寶充電,打開冰箱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加熱就能吃的食物……夏侯淵坐在沙發上看著萬和童忙來忙去,幾天積累下來的悲痛沉積在心中,完全無法疏散,勾著他所有的情緒往低谷墜去。
過了一會兒,萬和童拿著暖手寶過來,放到夏侯淵的手上。他說:「暖暖手。」
夏侯淵的手的確已經凍僵了,暖手寶的熱量從掌心傳遞至全身。
然而,就好像那些麻木的痛苦漸漸解開了冰封,開始在夏侯淵的身體裡面竄動。
夏侯淵的眼眶瞬間又紅了起來。
怎麼就……突然一下子死了呢?
夏侯淵低著頭,努力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可是,小時候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的畫面一幀幀從腦海中划過,一次又一次刺激著他的淚腺。
以後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不用再擔心爸爸在外面欠賭債,不用再痛苦媽媽出軌的事實……一切都隨著他們的死突然間有了一個終點。
可是,這種戛然而止式的終點,仿佛一條突然截斷的鐵軌,坐在火車上的他,再也到不了預想的那個目的地。
那個父母都還在、他們全家言笑晏晏的夢。
一顆淚珠從他眼眶中流出來,滑到他臉頰下方。
這個時候,萬和童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過來了,他在他身邊坐下,說:「我幫你煮了一碗麵,趁熱吃了吧。」
夏侯淵嘴唇輕輕顫抖著點了一下頭。
他接過面碗,拿著筷子,夾起一筷子面送進嘴裡面。
可是,在嘗到那一口溫熱的瞬間,滾燙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像決了堤的水流下來。
他的喉嚨里發出悲傷到低音悶響處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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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番外卷二:夏侯淵的高中
萬和童看著這個樣子的夏侯淵,自己的眼眶也變得紅紅的,但是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一邊,低頭注視夏侯淵抱著碗,低聲嗚咽,在這個靜默的夜晚裡,夏侯淵把憋了七天的眼淚都哭了出來,一直哭到再沒有眼淚流下來。直到這個時候,萬和童才在他身邊坐下,張開雙手抱住他,輕聲說:「夏侯淵,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