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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康健只覺今晚恐怕要完時,他面前那個鬼的衣領子被一隻伸過來的手扯住了,一個有些責備的聲音響起:「他能看見你你還湊這麼近,惡習不改是吧?」多半鬼魂嚇人的時候就是這麼貼近了的操作。
趙康健聽出這是季憶的聲音,他還是害怕極了,但是即便是相較於平常遲鈍一些的腦袋也捕捉到一些信號。
嗯?民宿老闆的這個語氣和動作,看上去並不是很怕這個鬼啊。
而那個被拎開的鬼也一點沒生氣,反而慫慫地縮了下脖子,「老闆我真的沒有存著壞心了。」
季憶也沒有想到這個客人是能夠看見鬼魂的。畢竟這種體質說萬里挑一恐怕都太多。
他朝著趙康健伸手:「趙先生,我先扶你站起來吧。」
「哦哦,」趙康健還在偷偷看小六,見他低眉順眼老實巴交地飄在旁邊,隨便答著就被季憶拉了起來。
季憶現在心情也是挺一言難盡的。
這個客人的情況又和之前林浩和陳麗麗那對小情侶不太一樣了啊。那對小情侶雖然也直面了鬼魂引起的怪事,然而他們不能見鬼,因此就很好忽悠。可趙康健這又能見鬼又一次性見到了這麼多鬼,看他的表情恐怕都把季憶這裡想像成了什麼了不得的鬼窟了,這要怎麼解釋?
季憶再一回想,就從記憶的細節中找到了更點滴的佐證。他去接趙康健時看見的那個女鬼,趙康健應該也看見了,但卻沒有說什麼。剛才進門時,如果不是應小濤帶著的那個爛肚鬼,趙康健恐怕都不至於暈倒。
前面如果說趙康健把自己當成看不見鬼的普通人,而現在難保趙康健不把自己當成什麼與鬼魂同流合污的黑店老闆了。
即便趙康健不在評論區直接言明,只要他打個差評,然後言語暗示一下這邊酒店不乾淨,就足夠趕客了,多多少少有一點這方面忌諱的恐怕都會望而卻步吧。
帶著這種情緒,季憶只覺得自己從天靈蓋被人澆了一盆涼水,不過也不能全怪在應小濤身上,所以季憶轉身時還是耐著性子對應小濤道:「我這不缺端茶送水的,你把人帶走帶走。」
他儘量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到那個爛肚鬼身上,實在是太有礙觀瞻了。
爛肚鬼低著頭不敢說話。
小六這幾天也是找機會在季憶這邊刷好感呢,從前在外面和其他鬼混的時候的馬仔習性又起來了,聽見季憶說的話,立刻當起了應聲蟲:「就是就是,我們都願當季老闆的孝子賢孫,哪裡用得著他?」
小錢也狗腿兮兮地湊上前附和,表明自己也是忠肝義膽,好賴季憶沒有一鬼一個給他們來個腦瓜崩。
應小濤對剛才的氛圍也有所感,心裡估計自己的馬屁是拍得不対點子,足下又有了開溜的衝動,雙腿和上身都快分成兩節了。
「我帶也帶不走啊,」應小濤小聲說,「前幾天下雨,他那墳頭都給沖了。」
好傢夥,這是把他這當收容所了還是?
季憶說:「怎麼著,那要麼我這騰出來給他住?」
應小濤見季憶眉頭都挑了起來,見風使舵馬上改口:「那怎麼能,我哪裡來的把他帶回哪裡去,我這就走。」
應小濤拉扯著爛肚鬼的衣裳,粗聲催道:「還不快點?」
季憶看他做派粗魯,那爛肚鬼又十分怯怯,眉頭微微皺起,卻還是沒有出聲說什麼。被陰差欺壓的鬼魂何止一兩個,他如何也幫不過來,況且不知底細還有給自己撿一個燙手山芋的可能。
如果沒有林照這層關係,這地界上他哪裡有這麼好混。從這角度一想,林照的好處還是不少。
應小濤走了,季憶這才有空回頭去看趙康健。
「趙先生你還好吧?」季憶看趙康健臉上的表情還像是沒有很緩過來似的,小心問了他一句。
也不知道趙康健會怎麼想自己,畢竟剛才一番對話應該更加深了他和鬼同流合污,且這店就是不乾淨的印象吧?
靠,這情況也太複雜了。
季憶在心裡瘋狂整理措辭,搜羅話術。
而趙康健的心情的確非常複雜。他從前近三十年的人生里離鬼神之類很遙遠,這三個月里突然與之產生了交集,根本不知道怎麼應對不說,所見所聞的景象還不能和普通人說。
天知道他甚至快三個月沒有睡過好覺了。找過神婆找過道士找過和尚,八成都是騙子不說,剩下的兩成也是只能開解他,教他如何假裝看不見聽不見,給出的應對之法對付小鬼還行,倘若遇見惡鬼,九成要完。
趙康健都幾乎做好了要這麼過下半輩子的打算了,卻沒想到這個滿是鬼的民宿讓他看見了群鬼環伺下不同的一面。
原來鬼不僅僅都是凶的,鬼還有各種各樣的性格,最重要的是,鬼並不是不能壓服。
趙康健激動地問季憶:「老闆,不對,師父!您是研究那一派的,幫不幫人做法事啊?」
「啊?」季憶懵了,「我不是師父啊,也不做法事。」
趙康健說:「難道您不是大師嗎?」
「不是啊。」季憶擁餘光掃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鬼魂們,否認了。
趙康健臉上露出明顯的失望之色,「我還以為,唉……」
但他還是忍不住問季憶:「既然你不是大師,那你怎麼和這些……」趙康健說著,目光重新帶上了戒備,手悄悄伸進包裡面握住了自己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