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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爺的三輪車停得怪偏僻的,帶著季憶繞了一段路,到了街道的角落裡,這才從旁邊拖出一輛綠色的老三輪,讓季憶坐到後頭。
季憶估摸了下那看上去挺單薄的三輪車是不是能承受住自己一個年輕小伙的體重,只是這麼一猶豫,老大爺乾脆推了他一下,動作有些粗暴:「上車啊。」
季憶身體一側,順勢坐了上去。
三輪車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晃了下,不過還算結實,並沒有如同季憶想像的一般散架了。
老大爺見季憶不聲不響挺老實的樣子,剛才說話也很有禮貌,似乎是很好欺負,他也滿意地垮上車道:「走,帶你回家咯。」
不過大爺的語氣輕鬆,踩起三輪車來卻有些吃力。他蹬了好幾下才讓車輪順暢地滾動起來,哼哧費著勁兒往前騎。
騎了一會兒,季憶算著剛才他們給自己指路的方向,眼見著老大爺往另一條道上拐了,還有加速的意思。
「大爺,你是不是騎錯了?」季憶問。
「怎麼會,回家就這個路。」
季憶沒有爭辯,他的目光落在蹬車的老大爺的衣擺上。深藍色的布料有幾處破損的地方,都是邊沿磨損,仔細看還能看出一些褪色或者可能開始就染色不勻的地方。
季憶抬手輕輕捻住老大爺的衣擺,沒有用多少力氣就捻下來一小塊布料。只是那布料在他手指尖立刻化作了灰燼。
老大爺似乎是感受到了季憶的動作,猛然回頭看他,「你幹什麼呢?」
大約是天色太過陰沉,映襯地老大爺的臉色也有些青灰,加上他說話時不善的神色,更有幾分兇相。
季憶卻是不在意地吹掉自己手上的紙灰,平靜地對老大爺說:「大爺,如果不順路的話,我就這裡下車好了。」
他們距離剛才的小鎮已經有大約一里地,路兩旁的山體逐漸逼近,人煙也慢慢少了。他們所拐到的道路兩旁更是看不見人影,反而是往前能看見幾個落在山腰上的孤零零的墳包。
老大爺看季憶的目光露出不掩飾的惡意,他順著季憶的表情也露出笑容來,就像是猛獸看見不設防的食草動物般的勢在必得,「我要帶你回我家,和你順路不順路有什麼關係?」
他的語氣甚至帶了幾分流氓版的專橫,同時臉色更加灰敗難看,為了嚇唬人,眼眶裡都有血流出來,明顯已經不是人的模樣了。只要是個正常人這個時候都能意識到面前的老大爺不對勁,大多數人此時也應該被嚇到。
人一受驚膽氣就會弱下去,膽氣弱下去便更容易受到外界變化的影響。
老大爺緊緊盯著季憶,心中十分喜悅。他剛才問季憶願不願意一道回家,季憶是點頭答應了的,這就是季憶對他的承諾。
承諾一旦形成便像是一個約定,季憶要麼真跟他回去,要麼就是用其他辦法協商破解。一協商必然要給他一些好處,反正就是說到底,老大爺已經篤定自己能在季憶身上撈到好處了。
果然,季憶好像是怕了一般,皺眉像是考慮了一會兒,用老大爺聽來是阿諛奉承的內容說道:「那也行吧,就是我看你好像騎不動了,要不要換我騎,你給我指路。」
這多好啊,老頭鬼美滋滋地和季憶換了個位置。騙個活人回去,還不用費勁蹬車。
只是季憶的反應讓老頭鬼忍不住和他確認,「你知道我是鬼吧?」
季憶背對著他嗯了一聲,車騎得快而平穩。
老頭鬼又不無嫉妒地想,到底是年輕。
老頭鬼認不出季憶身上穿的是什麼牌子,但能看出衣料什麼的都還不錯,剪裁也挺那麼回事的,心裡盤算著勢必要從這個活人身上敲到些好供奉來。
他此時已經完全收起了騙季憶上車時候的和藹模樣,口中念著左拐右拐指揮著季憶騎車。車一路騎到山裡面,停在了一處墳包前面。這裡一共有三五個零散的墳包,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十分有年頭了。
墳包大小不同,墓碑材質也不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墓前明顯是很多年沒有人祭拜的樣子了,荒草叢生十分破敗。
「你的墳是哪個?」季憶問老頭鬼。
老頭鬼不明所以,但還是伸手指了其中一個,隨後開口和季憶討起東西來,「我喜歡吃豬頭肉,以後每年清明你就過來給我供兩個,另外時節上的水果也各種買上一點,還有紙錢也多多燒來,這回呢就隨便去買點豬羊牛肉來,明天中午之前送到我家來,不然我就一直跟著你。」
季憶的手扶了扶那已經快看不清字的墓碑,依稀分辨出上面的字寫著老頭鬼已經死了快四十年了。
老頭鬼見他沒有立刻回應,伸手想推季憶一把,怎料到他剛伸出手就被看上去毫無所察的季憶反握住了,然後猛一扯就讓他失去平衡,在地上用力摔了一跤。
「哎呦喂我這老骨頭!」老頭鬼倒在地上唉唉叫痛,青灰的臉色都因為吃痛的表情而顯得人性化了幾分。
也許是他現在側躺著的姿勢,老頭鬼也捉摸不出為什麼,他再看向季憶,發現季憶的有些冷冰冰,看上去和剛才變化不大卻又說不出哪裡顯得有些嚇鬼。
季憶的手拍了拍老頭的墓碑,尊老愛幼的架勢他擺得多了,此時已經懶得裝,雖然還是笑,但分明是冷笑。
他拍墓碑的動作也隨著他開口的話而顯得別有深意,「你家這門臉風化得挺厲害啊。」墓碑的材料的確是在歲月雨水的侵蝕下風化了,應該是當初用的也不是什麼好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