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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臨近中午,白思思的身影出現在病房外。
可能是有什麼急事,白思思跟只松鼠似的在玻璃外面上躥下跳,惹起了林青鴉的注意。
林青鴉看過時間,起身和母親作別:「媽,我先走了。」
「……」
林芳景好像沒有聽到,也不回應,自顧自地低聲念著什麼。
林青鴉習以為常。她和護工交待幾句後,轉身向外走去。直到病房的門被關合的那一秒,林青鴉聽見了身後傳來斷斷續續的唱詞。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小瑤,這句你扇子又開錯了……」
林青鴉身影一住。
扶在門上的細白手指輕輕扣緊。
「哎呀角兒,你可總算出來了,都快急死我了!」
「——」
白思思像只松鼠,突然躥到林青鴉面前,林青鴉那點思緒還未結起來就被她攪散了。
林青鴉眸子一起:「讓你回去休息的,怎麼回來了?」
「我家角兒是個大忙人,我這個小伴當想休息也休息不下來,」白思思嬉笑地舉起手機,「就這一上午,我接崑劇團和您外婆家好幾通電話了!」
「有事麼?」
「唔,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角兒您想先聽哪個?」
一聽這話就知道沒急事了。
林青鴉眼神一斂,不做聲往樓梯口走。
白思思還舉著手機翹著腦袋在門口等呢,回神一轉頭,只見她家角兒人影都走遠了。
她連忙收了架勢追上去:「哎角兒您等等我啊!不賣關子就不賣嘛,您怎麼還把我扔了呢?」
順著樓梯下去,林青鴉瞥見身旁小姑娘咕咕噥噥的委屈樣子,唇角淺抬了抬:「好消息吧。」
「哎咦?」白思思眼睛都亮了,轉回來晃著手機,「好消息是角兒您外婆家那邊傳來的,說是今晚冉家小公子、您那位溫文爾雅的未婚夫——他今晚要請您吃晚餐呢!」
「……」林青鴉沒什麼反應。
「?」白思思眨了眨眼。
沉默在樓梯縫裡滑了幾個台階。
林青鴉終於若有所悟,往旁邊輕一撩眼:「這就是你說的,好消息?」
白思思:「……」
白思思長嘆一口氣:「您那位未婚夫英俊溫柔又多金,怎麼也是這偌大北城裡數得著的讓女孩子們恨不能嫁的對象之一了——也就角兒您,不覺得這是個好消息了。」
林青鴉點頭,輕飄飄跳過去:「那壞消息呢。」
白思思表情頓時嚴峻,四下掃視。
林青鴉:「?」
確定無敵情,白思思拽著林青鴉的袖尾,踮腳附耳:「崑劇團的電話說,成湯集團分公司負責人魏強謙那邊來消息了。」
「什麼。」
「從今天開始,崑劇團那塊地皮的權責糾紛問題,全部移交總公司!」
「……」
話聲落時,兩人恰從樓里出來。
正午的陽光從樹葉間漏下來,恍得林青鴉一停。
「角兒?」
走出去的白思思一停,茫然回頭。
林青鴉重抬了步子,溫和地應:「嗯,知道了。」
白思思沒察覺異常,一邊蹦躂一邊繼續說:「我覺得劇團這下可慘了,移交成湯集團總公司,肯定是那個唐瘋子親自負責!那可是個一家老小跪門口都不抬眼的狠人哎,團里怎麼可能說得動他……」
「哪家餐廳?」
「啊?」
白思思被轉走注意,茫然扭頭。
她家角兒就停在車旁,說話時側著身望過來。一襲手絹紮起的長髮瀑得緞子似的,眼神裊裊,似笑未笑,清而不寒。
「今晚的晚餐,冉家訂下的餐廳是哪一家?」
白思思猝不及防被牽走了魂兒,下意識答了:「拉斯什麼菲爾的,可長一串外文名,我沒記全。」
「嗯。」
「哎我剛剛說什麼來著……」
「上車嗎?」
「哦,哦好。」
「Lancegonfair?」
黑底燙金的請柬被合上。
從一堆代辦文件中間飛出來,它順著大得能躺人的辦公桌滑了一段,才落到地上。
始作俑者沒抬眼,聲音懶倦:「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待辦里放,不如以後行政助理部的外賣,也讓我給他們點。」
程仞撿起請柬,扶了扶眼鏡,淡定接道:「這家的外賣,助理部的人恐怕點不起——北城第一的法式西餐廳,是虞瑤小姐專程送來的邀請函。」
「虞瑤?」
文件上鋼筆尖停下。
不等程仞接話,辦公桌後的黑髮捲毛瘋子拽鬆了襯衫領帶,懶洋洋地耷下眼:「不認識,扔了。」
「年前您聽過她的黃梅戲。」
「吱——」
鋼筆尖劈了個叉,墨汁暈開濃重的一滴。
那張美人臉上的懶散淡掉了,像洗褪色的畫布,又在下一秒就在眉宇間積鬱起山雨欲來的陰沉感。
唐亦慢慢掀了眼。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程仞猶豫了。他難得像此刻,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但話已至此,撥回去也不可能。
程仞低了低頭:「是她。」
「……」
唐亦扔下鋼筆,靠進真皮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