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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驀地抬眼。
就這一秒里,他眼尾紅透了,像被戳到什麼死穴,眼神兇狠得要噬人一般。
而同一刻,林青鴉就仿佛有所預料,恰往兩人中間攔了半步。她對女侍者的眼神更加溫柔且安撫。
「真的沒關係,請相信我,好嗎?」
在那春水一樣瀲灩溫柔的眼神里,女侍者遲疑地慢慢點下頭去。
「那我,我就在門口等您。有什麼需要您直接開口就行。」
「謝謝。」
「……」
美人的吸引力不分性別,溫柔更是最無法抵抗。
女侍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連「不客氣」都忘了說,就快步走去門外。不過她特意沒關門,和那個男侍者一起站在門口警惕地提防裡面的「瘋子」做出什麼事情來。
房門半敞。
房間裡倒是只剩兩人。
林青鴉沒回身,也沒去看身後的人,她彎腰拿起雲紋大理石几台上放著的清潔毛巾,白絹束起的緞子似的長髮就從她薄肩上滑下來。
林青鴉視線從長發發尾落到腳踝,那上面紅酒痕跡還濕漉漉地在。
就在她這秒的遲疑里,手中一空——
毛巾被拿走了。
林青鴉微微抬臉。
安靜下來的瘋子卻垂著眼沒看她,拿過毛巾以後他彎膝蹲下,指節把白毛巾攥得用力,擦拭在她腳踝處的力度卻極端相反地輕柔。
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林青鴉恍惚了下。
七年不見,那個十八歲的少年似乎又長高了許多,黑髮更卷了點,五官越來越像那張老照片上、美得驚艷卻也過分艷麗的女人。
膚色好像都更白了,白得有點冷。
明明她是親眼看他也陪他從十二歲到十八歲,但突然就好像陌生人,連名字都沒辦法叫了。
不過也對。
那時候他還是毓亦呢,流浪狗似的在琳琅古鎮那個小地方摸爬滾打,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罪都受過,總是污髒,狼狽,滿身傷痕,還會拿小狼崽一樣的眼神瞪她。
沒含金湯匙,更不是什麼唐家的太子爺。
「……坐去沙發上。」
繃得情緒梆硬的聲音拉回林青鴉的神思。
她驀地醒神。
那塊白毛巾已經染了酒漬,她腳踝上則被擦得乾淨,只剩細帶低跟鞋束著的腳背和腳心,還濕漉漉的。
林青鴉微微俯身:「謝謝,我自己——」
「你再說一個謝字。」
瘋子的聲線低下去,他半蹲半跪在她身前,攥著毛巾的左手橫在膝上,說話時抬起頭仰望林青鴉。
眼底那點陰沉壓了壓,但沒能全壓住,於是還是透出點戾氣的笑——
「再說,我就去把你那個未婚夫,從28樓扔下去。」
「……」
「不坐,也扔下去。」
「……」
林青鴉輕皺眉。
皺眉都好看。
唐亦仰看著她,想。未婚夫三個字對他很難出口,每個字說出來都好像往他身體裡插一刀,再狠狠攪兩下。
血汩汩地往外冒,疼得他想徹底地發場瘋。但不能。
至少在她面前,不能。
林青鴉最終還是坐到沙發上。唐亦輕輕托著她腳踝後,於是掌心那一小塊皮膚像被火灼著,發燙。
他克制地垂著眼,解開她腳上的鞋帶,摘下細跟鞋放在旁邊。
「怎麼訂的婚。」
「……」
林青鴉停了兩秒,略微掀起眼帘,茶色的瞳子安靜地望著他。
唐亦沒抬頭,手裡毛巾慢慢拭過,擦掉她雪白小巧的足弓上的紅酒。唐亦喉結動了動,瞳里更黑,聲音卻低得發沉。
「說話。」
林青鴉對唐亦還是熟悉。
那種瀕臨爆發邊緣的、危險到極致的氣息,她嗅得出來。
他要是真瘋,她不會如何。
可其他人就未必了。
林青鴉垂回眼:「兩家故交。冉家當年落魄,林家救濟過他們。」
唐亦手一停。
幾秒後他勾了唇,瞳子幽黑,笑也冷冰冰的:「原來是一家子大善人,難怪還養出個『小觀音』——所以當年救我,還是家學淵源?」
林青鴉攥了攥手。
他擦拭她腳心的動作更輕,一點酥麻的癢意被毛巾的細絨勾起來,讓她極不舒服,腳趾都跟著微微蜷起。
唐亦低眼看著。
那隻白皙的足弓在他膝上不自覺地繃著,腳趾也隨主人,長得小巧精緻,指甲像貝殼似的。許是因為繃得用力,粉里透出一點白。
唐亦僵了幾秒,左手扣起。掌心裡那道被紅酒瓶頸切口劃破的傷還沒癒合,就被他掐出殷紅的血跡。
暗地裡手下得狠,唐亦面上卻沒變化,聲線都和方才一般平。
「他叫什麼。」
「?」林青鴉抬眼。
「你就算不說,我也查的到。」
「……」
沉默片刻,林青鴉偏開臉:「冉風含。」
「染風寒?」掌心傷口被鬆開,唐亦漫不經心地笑,「嗤,挺好。」
「好什麼。」
「聽著就是個要早死的名……」
最後一點細跟鞋裡的酒漬被唐亦擦掉,他給她穿上,系好鞋帶,然後慢條斯理地抬了眼。
那一笑惡意且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