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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伸出一副白線手套:「好嘞!等著啊!」
宋秋寒已經有許多年沒在這樣的環境下吃過飯了,林春兒這兩次選的地方總能輕易喚醒他的味蕾。宋秋寒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徹頭徹尾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就該泡在人間煙火氣之中的人。在這無比接近現實的環境中,去汲取生的養分,從而長成一棵鮮活的植物或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像林春兒一樣。對,像林春兒一樣。她在這樣的夜晚出門喝酒,束著高高的馬尾,身著一件連帽厚衛衣,一條舒適的運動褲,腳踩一雙跑鞋。她自在隨性坦蕩,不在他面前扭捏作態,這也令他自在。
眼前的林春兒正在認真的剝蒜,她的指甲乾淨豐滿,就是原本的顏色。一邊剝蒜一邊問宋秋寒:「吃嗎?」
「我可不想香味少一半,來著。」宋秋寒笑道。話音落了,見林春兒將兩瓣蒜放到他眼前的小碟中,口中說道:「不夠我再剝。」
「好。不是說要喝點兒?」宋秋寒想起她剛剛的豪言,他也想與她淺酌幾杯。林春兒有趣,那天在自己家中,宋秋寒見她起身與別人拼酒,屋頂快要被她掀開。可惜了那天胃不舒服,未能盡興。
「你沒開車吧?」
「沒開。」
「那就喝點兒?」
「好。」
「等著!」林春兒站起身,走到隔壁的一間小屋,找出兩小瓶二鍋頭放到桌上:「咱們一人二兩,小酌怡情。」輕車熟路,自己家一樣。
宋秋寒眉頭一挑,還小酌怡情。林春兒莫不是經過十幾年的成長,長成了一名合格的酒鬼?這也挺好。二人一人一個小口杯,林春兒舉起酒杯向前,磕在他的杯沿上:「我先來一口。渴了。」
…
那名喚李哥的人將烤好的肉串放在他們面前:「先吃著啊,剩下的馬上。」宋秋寒定睛一瞧,竟然是用鐵簽子串的串兒,這很少見了。肚子叫了一聲,再忍不住,拿起一串,用紙巾將簽子頭擦淨,先遞給林春兒。春兒也不客氣,接過開吃。
這肉串兒頂好吃,鮮美入味,再就一口生蒜,便有了舊時錯覺。那時班裡去秋遊,傍晚的那頓吃的就是烤串。男生們背著炭、爐灶和肉,女孩們背著水果和蔬菜。一群人浩浩蕩蕩騎車到城邊的農田間,尋了兩棵歪脖樹,在樹下支起爐火。
近處是歡聲笑語,遠處是蛙聲一片。宋秋寒背了吉他,陳寬年背了一面小鼓,他們在樹下唱起了歌,袁如在一旁跳舞。林春兒呢,與幾個女孩子在不遠處一邊吃肉一邊嘰嘰喳喳。那一天宋秋寒的書包中莫名多了一封信。
眼前的林春兒正拿起一串羊腰子,在宋秋寒的注視下咬了一口,眼睛微閉著:「這也太美味了。」
「吃羊腰子就生蒜和白酒,你快出落成一個錚錚漢子了。」宋秋寒朝她豎起拇指。
「你不吃?」林春兒伸手去拿剩下的那一串,宋秋寒眼疾手快搶過:「我的,別搶。」快速送到嘴邊咬一口,宣告了主權後才放到小碟中,伸手去拿別的。
宋秋寒這股子小氣勁兒真是一點沒變,從十六歲,到三十二歲,從來不肯讓著林春兒。他就喜歡看林春兒與他起急,這一點,竟然沒變過。
「味道還可以嗎?」林春兒問他。
「很好吃。」
「還擔心你吃不慣,太簡陋了。宵妹第一次到了門口轉身就走,說我要加害於她。」林春兒仔仔細細講了宵妹當時的氣人勁兒。
「這地兒藏的這麼深,你能找到,也算厲害。」得多愛吃之人才會翻遍街巷,尋到一處又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去嘗一口又一口人間美味,但這種精力就十分難得。
「還是六七年前,有一天加班到半夜,當時的老闆說帶我去充電。然後就來到了這兒。那會兒還是夏天,穿過那條小路之時,還躥出了一隻野貓,把我嚇得半死。再走幾步,卻別有洞天,一張一張小桌椅,坐著一小堆一小堆的人,大家在喝酒聊天。還有幾個外國朋友唱起了《21 Guns》,一旁坐著的爺爺們聽不懂,但聽了兩遍到了高潮處也跟著吼one!21 Guns!」林春兒講到這大笑出聲,指著一旁的一位鬍子花白的爺爺悄悄說道:「那位唱的最大聲。」
宋秋寒回頭看看那個爺爺,那位爺爺剛喝了一大口酒,這會兒正呲著牙,宋秋寒也笑出聲,偏著頭繼續聽林春兒說話。只見她拿起酒杯又小啜一口,興許是白酒遇到了生蒜,辣味在她口間炸開,她長吐一口氣方接著說道:「當時就覺得這才是人間啊!白天裡那些鍵盤聲、會議室的腦暴、無數的電話和消息,還有無數的不確定,都在這一刻放下了。我老闆沒說錯,這個地兒真的能充電。」林春兒所說的老闆就是張老師,後來張老師去紐西蘭前要賣掉自己的房子,林春兒拿出當時所有的積蓄到張老師樓下,問他可不可以賣給她。張老師也是痛快人,第二天帶她去辦了過戶。這房子的錢,直到去年年初才徹底還給張老師。
林春兒覺得自己無比幸運。
她講的每一句話宋秋寒都聽進了耳中,一邊聽一邊想,林春兒會講話,這是天生的本領嗎?她打小就有這樣的本領,本來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到她口中就會變得那樣有趣。她講話能講進人心裡。
「這城裡還有其他能讓你充滿電的地方嗎?」宋秋寒也喝了口酒,而後問她。
「很多啊!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