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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二舅,」林衛國索性坐下,「有什麼話直說,說清楚道明白了我還得趕緊走,火車可不等人。」
「呦,國伢子,」二舅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你長本事了是吧。」
「老二——」大舅叫住弟弟,「不是我這個當舅舅的故意為難你,可你跟著你外公外婆在昆崗這麼些年,他們老兩口不能白養你吧。」
「我這不是回來給她送終了嗎,」林衛國毫不相讓。
「這就算完了?」大舅不樂意了,「這麼些年老兩口存下的錢呢?都給你了吧。」
原來這才是重點,林衛國冷笑:「存錢?欠了一屁股債都是我還的,欠條我都帶來了,大舅是預備將這些錢給我嗎?」
大舅一驚,頓時說不出話了,可二舅不信:「你唬誰呢?他們在昆崗那可是拿工資的,怎麼會欠債?」
「怎麼會欠債?」林衛國不慌不忙說道,「工資發下來先買煙再買酒,有剩餘全都買肉。」
「那也不至於欠債吧。」二舅明顯底氣不足,他自己的爹娘還能不清楚,外甥說的只怕假不了。
「不至於?你當昆崗是金山銀山?那裡是戈壁灘沙包窩,有啥?」林衛國越說越氣,「有冷風,有黃沙,即便拿工資那也是按勞分配!何況外公外婆究竟為啥去的昆崗,當年我小不知道,難道如今還不知道?」原來他外公外婆當年因為家裡有幾畝地,被判了地主,到昆崗時勞動改造的。
林衛國一番話擲地有聲,大舅吧嗒了幾口旱菸,沉默片刻:「他們怎麼說也將你養大了,如今你不能在堂前盡孝,總該有所表示吧。」
這是明目張胆的要錢啊,趙國興一聽氣的肝疼,抱著林早早的手不由縮緊,林早早吃疼,哇一聲哭了出來,林衛國連忙接過林早早,說道:「外公外婆去昆崗時你們都已經成家立業,孩子也都能跳會跑,按說該你們跟著老兩口去昆崗受苦,到頭來我個孩子替你們受了,該你們給我錢!」
「你——」二舅惱了。
這時,屋外一陣喧譁,隨之湧進來一群鄉親,由林早早的么爹,也就是林衛國上高中的弟弟林衛平帶著,「林老師,怎麼回事?我聽說有人來家裡鬧事?還攔著不讓國伢子回去?建設祖國邊疆的人才,誰敢攔?」來人是村長,因林爺爺是村里老師,倒是十分受人尊敬。
林家大舅二舅一瞧愣了,他們是外村人,這麼多人,若真鬧起來他們必然吃虧,始終未開口的三舅這時說話了,笑嘻嘻迎上村長,當起了和事老:「哪裡不讓國伢子回去,我們幾個當舅的那是捨不得,這麼多年沒見,這才呆了幾天就要走,我們過來送送。」
「不是——」二舅正要說話,讓大舅一個斜眼嚇回去了。
「真的?」村長將信將疑,去看林衛國。
「還不快走,晚了買不上火車票,」?林爺爺衝著林衛國說完又對村長道,「還麻煩村長過來送,哪裡過意得去?」
「有啥過意不去的,村裡的孩子多虧了你,現在聽話多了,走,我們大伙兒送送國伢子。」村長說完朝後頭壯漢使了個眼色,壯漢連忙接過林爸爸的大背包背上,轉身分開人群出了屋子。
林衛國少不得和父母話別一番,又叮囑么弟好好學習,吩咐大弟照顧好父母,待要找小妹妹卻不見人影,只得作罷。
一村人相送,幾個舅舅表弟哪敢說話,到了村口,三舅拉著林衛國低聲道:「國伢子,別怨你舅,實在是,實在是家裡困難。」
林衛國沒吱聲,誰家沒困難,外公外婆拍拍屁股離開昆崗,留下一堆欠條,催債的三天兩頭上門,他每個月的工資大部分都用來還債,省吃儉用才將欠的錢全部還清,若是外公過來問他要錢還說得過去,無論老兩口在昆崗對他好不好,總算是養過他一場,可這幾個舅舅八竿子打不著,憑什麼問他要錢!
三舅見外甥沒說話,到底尷尬,嘆了口氣,轉身退到後頭。
林衛國告別了父母兄弟,帶著媳婦女兒,坐著村裡的農用拖拉機去了鎮上。
哪知道到了鎮上汽車站遇到了妹妹林瓊,即是一早就獨自到這兒等他,還帶著包袱,林衛國一瞧不對,連忙問妹妹:「你這帶著包袱要到哪去?」
「大哥,你帶我去昆崗吧。」妹妹緊緊攥著包袱。
「怎麼想到要去昆崗?」林衛國不解,「娘不是說家裡已經給你介紹對象了嗎?」
「我不嫁!」林瓊倔強道,「你要是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去哪都行,反正我不嫁。」
「為啥不嫁?」林衛國問。
林瓊抿著嘴就是不說話,僵持了片刻,趙國興拉了拉林爸爸的衣袖:「要不就讓小姑一起去吧,早早剛好沒人帶。」
是啊,林衛國一想,原來孩子不會爬不會走,放在圍欄床上一躺一天沒問題,可如今會走了,在託兒所再沒個專人看著,磕磕碰碰難免的,可他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把妹妹帶走啊。
「哥,我給爹娘留了信,就壓在枕頭底下,晚上他們睡覺時就能看見,」林瓊是鐵了心要跟去,「你放心,我一定帶好早早,哥,帶我去吧,我真不想嫁,你要是不帶我去,我,我只有死路一條!」
這話說得嚴重了,可林衛國想到林爺爺來信時提到這個小妹妹總是說她主意大,性子倔,吃軟不吃硬,不如先讓她跟去玩一兩個月,回頭再買火車票回來,於是問車站要了紙筆,寫了便條讓送他們來的人帶回去給家裡人,也好讓爹娘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