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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答應了他,帶林墨去看病,那兩位家長是真的太聽孩子老師的話了,盛路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同意。
咚咚咚——
大門被敲響。
家裡沒人,盛路正對付著中午的剩菜,整理材料,晚自習他都請假了,就是為了這個優秀教師公開課的名額。
起身去敞開門,
走進來一個濕漉漉的身影。
「段琛?」盛路驚訝道,「你……你怎麼突然?」
段琛放下手中的傘,
二話沒說,
雙膝彎曲,
猛地跪在了盛路面前。
「盛老師……」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求您,我找不到您的缺點,您是個優秀的老師,找不到任何可以拿捏您的軟肋,」
「我也很清楚,您作為一個老師,拿著鐵飯碗的教師編職工,是、人得先自己活著,才能去顧及他人;」
「包括您之前讓林墨去看看身體原因,為什麼不能跑步,究竟是出了什麼狀況,打心底里是擔心她的高考吧,要是身體出狀況了高考考砸,降的是您的升學率影響的是您的名聲;以及寒假裡舞弊的事情,明明知道林墨是被誣陷的,但是不能站出來為林墨發聲,得罪校方和張萱的下場會直接干係到馬上就要評選的優秀教師;再者這次跳樓,林墨的家長要帶著她去精神科開證明,也是您去勸的吧,您的確是去勸了,但是勸的其實是希望能開個證明,讓一切就這麼翻篇,不要繼續影響太多人……這些,我都知道,」
「你作為一個人,這些,的確是都沒錯,這個年頭,又有誰不是先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家人過的安穩而活。」
「段琛……」盛路扶著段琛是手,在聽到這番話後,瞬間靜止在了半空中,
他漲紅了臉,好半天才憋出幾個字,
「你在說什麼呢!先起來!別跪在這兒……」
段琛卻搖搖頭,眼眶紅著,帶著少年人的堅定赤誠,這些光在三四十被生活磨礪的不成樣的中年人眼里,早就是死去多年的初心,
年少十八,永不磨滅的希望。
少年問他的老師,
「可是您真的就願意,一個學生一輩子就這麼被生產成流水線上的工藝品了嗎?他們曾經滿懷希望,那麼地相信你們,將自己的老師當成信仰,相信他們的每一句話,哪怕不理解、感到迷茫,也都會按照老師的指引走下去,」
「老師卻把學生當成了工具,出了問題第一時間想出來的是如何壓下事情不要波及自己的利益……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畢竟我不是老師您我沒辦法去評價別人的處境為人為事,而且林墨的問題也真的不是一件事兩件事就能解決。這裡面扯及到了教育的腐朽固定化,上面枝繁葉茂,下面早已爛的無法吸收新鮮營養,卻又太龐大了,牽連的太多了,扯一根,動一個系統。多少受了不公平待遇的孩子都是這麼走過來的,為什麼單單在林墨的身上,要不一樣要去追究正與錯?」
「包括余水水,你想讓林墨將來也成為余水水嗎?是的,你是老師當了二十多年獲行政獎無數的優秀教師,怎麼可能不在乎?甚至你明明知道林墨的文科那麼優秀卻依舊咬定她可以學理,也是看中了林墨有爆發力捨不得這個可能會上985的苗子吧。教職工表彰大會上,每年升學率優異老師,能有機會去平步青雲吧!」
多麼尖銳而一針見血的言辭,盛路被羞辱的潰不成軍,但他卻莫名沒有舉起拳頭對著少年大打出手,按照他現如今的為人處事,早就該用長者的威嚴要求這個孩子不要再說了,讓他閉嘴。
可他卻沒有。
因為他那已經死去的初心,
突然在深埋深淵下的爛泥里,
微微跳動了那麼一下。
段琛渾身都被樓外的雨濕透了,水珠一滴一滴,從黑色的頭髮絲上一根根滑落,是那麼單薄那麼狼狽,
眼神卻是那般的熾熱,
猶如一道光,
讓那腐朽大樹下深埋的執教之人的心,
第一次拿到教師資格證第一次站上講台年少方剛想要去用最誠摯的情意澆灌每一個求知樹苗,對這份事業最原本的熱愛。
一點又一點,
再次,燃燒。
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
「兩千多年的中華教育,孔子坐在大樹下傳道、對每一位學子諄諄教誨,那麼純粹的教書授業解惑對文明的傳承,為什麼就走到了今天這個模樣,的確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可是,我相信您,一定還保留著那份對教學的熱愛。」
「盛老師,我不是一個多麼好的學生,張萱余水水的事情只要我想,我都可以讓他們身敗名裂,無論手段如何卑劣。但您是一個好老師,那些骯髒的事情,您不會去沾染,我也……不會對您用。」
「可我還是希望,您能……幫幫林墨,現如今只有您還有一絲希望能將她從深淵爛泥中拉出來一把了,只有您,可能還能去勸地動林墨的父母。這個過程雖然或許會很艱難,但,」
「我真的很想,數十年後,我可以牽著她的手,在蒼蒼長街的榕樹下,遇見您時,能對您自豪地說出來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