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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奶奶當時得的是癌症,膽囊癌,查出來的時候,爸爸正在上海開會。我接到電話前,你姑姑跟我說可能就是膽結石,沒什麼事兒,我也以為沒什麼事兒,在上海開著會還想給你去買你纏著我想要了好久的天文望遠鏡。」
「我去買望遠鏡那天,你姑姑突然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回來!說『咱媽的問題不小好像要動大手術!』,我一聽,急了,動手術那真的挺大的。於是連夜買了票,會也不開了,直接回到了A市。」
「到了醫院,才知道,你奶奶得的,是癌症。」
「那可是我媽啊,你奶奶那時候才68歲,她應該還有很多年可以活的!」
「醫院說,要動手術,要治療,要好多錢。」
「可你也能想著,在零幾年,我和你媽每個月的工資也就兩三千出頭。好幾十萬,怎麼能一下子就拿得出。偏偏你姑姑你大爺那邊都在鄉下,幾家子湊一起,也只能湊出來七八千。」
「數目遠遠不夠,咱家的確也有七八萬的存款,」
「可這都是你媽媽和我共同存下來的,還有些是你姥爺臨去世前,留給你媽媽的。」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跟你媽媽開口,那些錢,你媽媽本來打算留著給你將來出國用,一口一口省下來的。你媽媽在得知你奶奶的病後,卻二話不說——」
「將存摺直接交給我的手上,」
「讓我全取出來,給你奶奶救命。」
「……」
「在那個年代,七八萬啊……你大姑二姑大爺小姑幾家子也才湊出來七八千。墨墨,雖然你奶奶最後也沒救過來,但是,這份恩情,你媽媽這個舉動……爸爸一輩子都是欠你媽媽的。」
林柏說著,頭一次,當著林墨的面,
哭了。
劉彩也不再暴跳如雷,這些事情仿佛又很輕描淡寫,女人別過頭去,紅了的眼眶裡,淚水直打轉。
林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或許她對那場幾乎要了她爸爸半條命的劫難已經沒有任何印象,
但,聽著爸爸突然提起來這些事,
那可是爸爸的媽媽……
林墨哽咽著,說道,
「可……你就把一切傷害,就都傷害到我的身上了麼?」
「林墨!」
劉彩突然抬起頭,
看著林墨,
打斷所有人的話,
「你不要一直怪你爸爸。」
劉彩一把捂住了臉,
「你不要怪你爸爸……」
「墨墨她媽!」
「墨墨啊,你爸爸他,對你是真的好,你不要怪他,」
「其實這些年,逼你的,歸根到底,還是媽媽我……」
林墨想說什麼,
心理醫生給了她一個指示,讓她先坐下。
林墨坐回到位置上,
抬起頭來,看著雙手捂著臉的母親。
「你的脾氣,實在是跟媽媽小時候,太像了……」
「你姥爺,活著的時候,總是不喜歡我。你姥姥生了四個孩子,我是老二,你大姨學習好,姥爺總是以你大姨為驕傲。三舅小舅又都是男孩兒,也是寶貝的很。」
「就你媽媽我,是中間那個,學習不好脾性又倔強不討喜,你姥爺每次出門,就帶著他們三個,留我一個人在家裡。」
「那個時候,你姥姥臥病在床不能下來,家裡就我一個人,什麼活都要我做。我記得有年你姥爺出門辦事,帶著他們三個走了,剩下我一個人在家裡照顧你姥姥,那天我發著燒,去挑水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渾身都是水。結果水沒挑回來,你太姥姥就嫌我毛手毛腳的,拿著笤帚滿院子打我。」
「我那時候就在恨啊,恨為什麼都不喜歡我,我怎麼這麼苦。我找你姥姥哭,你姥姥就說,還不是因為我笨,又是個女孩兒,就該受著!」
「這些年,我一直都恨你姥姥姥爺,不愛惜我不看重我,直到你姥爺去世我都難以釋懷。所以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要是將來我有個孩子並且是女孩,我一定一定什麼都要給她最好的給她最充裕的,絕對不能重蹈我小時候什麼都沒有的模樣。」
「可是墨墨,你從有記事起,性格就……越來越像我小時候了,不管我和你爸爸怎樣開導你,你的脾氣就是那麼執著那麼拗,我們真的很害怕你的拗將來會害了你啊……所以你一不聽話,我們就覺得是你的錯,你怎麼就怎麼不改啊,以後吃虧可怎麼辦啊……」
「你上學,我們給你托關係找最好的學校,我們就希望你能受到最好的教育。你知不知道你的初中,我和你爸爸花了多少的力氣啊。你姥爺已經沒了,教育局那邊根本說不動,人走茶涼,每次去求人給你辦入學,我就會想起你姥爺……所以你一學習不好,我們就著急。」
「可能這些年來我們的方式真的是有所欠妥,你爸爸他沒什麼主見,都是我說什麼他做什麼,所以我們怕你將來吃虧,就希望什麼都給你安排好,也不求你將來多麼出息,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穩穩噹噹過完一生。你姨父在教育局,只要你考雙一流的師範院校,沒什麼差錯畢業,回來進教師編那就是走個形式。我們就你一個女兒,什麼都想給你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