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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林見深一個人坐在空蕩的房子裡,抬頭望了眼牆壁上古老的掛鍾,又將視線定格在家庭電話上。
八點了,鈴聲還沒響起,林見深摩挲著手裡的便簽紙,望著上面夏語冰留下的手機號碼出神。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討厭人類嗎?因為他們自私、多情而又極其不負責任,我討厭與人類結緣,因為不論是死亡還是變心,他們終有一天會拋棄我。」
老貓喵喵嗚嗚地叫著,用只有林見深聽得懂的獸語說:「幾十年後,他們帶著所有快樂的回憶解脫,卻將孤獨而又漫長的歲月留給了我們。可笑,一個習慣了糖果甜味的人怎麼可能再吃得了苦?一個被人類教會了七情六慾的妖怪又怎麼能再適應百年如一日的孤獨?所以才會有那麼多被拋棄的小妖自殺,或是陷入永久的冬眠。」
如果人類能聽懂它的話,就會驚訝於這麼老的一隻貓,竟然有如此倨傲而又清澈的少年音。
林見深抬眼,冷冷地說:「不喜歡人類,你可以回山里去。」
老貓擺擺尾巴,悠閒道:「我把他們當奴隸使喚,不動感情,即使將來奴隸死了,我也不會傷心。」
林見深毫不留情地拆穿它:「你修煉突破不了瓶頸,資質太差,會比她先死。」
「……」老貓沉默了一會兒,才抖了抖耳朵說,「那也好。因為相處時間短,即使我死了,她也不會傷心。」
老貓趴在矮柜上,正嘀咕著『人類啊就是麻煩,動不動就眼睛裡流鹽水』,電話鈴聲就響了。
林見深將便簽紙放在茶几上,幾乎是立即起身接了電話。
他不習慣主動問好,但電話那邊已經傳來的了夏語冰歡快的聲音:「哥,我到杭州了,正和爸爸在吃飯!」
聽筒里有細微的電流聲,讓聲音有些失真。林見深握著聽筒『嗯』了一聲,說:「那就好。」
電話被夏宗澤接了過去,成熟的男音傳過來:「小林,這兩個月辛苦你照顧小語了,有時間來杭州玩玩。」
林見深說:「好。」
不一會兒,手機又回到了夏語冰手裡:「哥,你吃飯了沒有?」
林見深:「吃了。」
「哎呀不得了,大荒之主、河川之神也學會撒謊了,被人類污染的可憐大妖怪。」老貓趴在桌上喋喋不休,「明明一天沒開灶火了,沒有小魚乾,沒有湯泡飯,餓死老子。」
夏語冰聽到了貓叫,忙問:「初夏是想我了嗎?叫得這麼厲害。」
「沒有,發情……」話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夏宗澤在旁邊,這話說出來有辱斯文,只好改口道,「沒事,你吃飯吧。」
「好,那我先掛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
林見深張了張嘴,最終只吐出了兩個字:「再見。」
夏語冰:「拜拜。」
這棟房子,好像比以前更空曠了。
「今天等她的電話,明天等她回家,以後你還會一直等下去。」老貓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可憐的神明。」
林見深終於忍無可忍,投射在牆上的影子無限拉長變大,生出龍角和羽翼,碎金色的眼睛盯著老貓,沉聲道:「再囉嗦,我讓你提前壽終正寢。」
「喵~」老貓歪頭,抬起前爪上下作揖,試圖萌混過關。
夏語冰回了杭州,緊張的大四生活如期而至,即便是周末也會被各種聚會和活動塞得滿滿當當的。從前她很享受這種奢侈的生活,現在卻覺得空虛和枯燥。
這裡沒有漫天的星河,沒有起伏的綠意,沒有蟲鳴鳥叫、柳暗花明,也沒有林見深。
她每周會固定和林見深通話幾次,因為林見深沒有手機,能聯繫的只有家中那部老式電話,夏語冰就會挑在晚上給他打電話,每一次,電話都是在響鈴三聲以內被接起。
「餵。」這一個清冷的字眼,是林見深慣用的問候語,但聽起來卻是如此令人心潮澎湃。
九月底夏宗澤生日,就在西餐館訂了位置慶生,徐苗也一併來了。
出乎意料的是,夏語冰不再對她冷臉相待,雖然還是不太願意主動搭話,但至少沒什麼敵意。回鄉的兩個月讓她見證了太多,尤其是外婆等了外公四十多年,其中的辛苦與委屈數不盡數,她不願爸爸也受這種苦。
所以,只要他喜歡徐苗,只要徐苗是個好女人,能照顧他剩下的半輩子,她願意接受。
燭光,紅酒,牛排,悠揚的小提琴樂曲,餐桌上氣氛正好,夏宗澤將切好的牛排移給徐苗,狀似無意地問夏語冰:「聽說,鄭家那小子在追你?」
夏語冰有了一瞬的失神,倒是不驚訝夏宗澤為什麼會知道鄭彥的事,而是以前林緲還活著的時候,也是要夏宗澤切好牛排後才肯動叉子吃。
而現在,這份溫柔終將屬於別的女人。
不難受嗎?多少有一點的。
「我只是把他當學長看,至於其他的,沒可能的。」夏語冰握起酒杯抿了一口,沒敢抬眼去看徐苗幸福的表情。
「一點可能也沒有嗎?我看那孩子挺好,有能力有家世,一聽到你的名字眼睛都亮了。」夏宗澤笑著揶揄她。
「爸爸,我跟他認識四年,期間他態度搖擺不定,你知道他從什麼時候才開始追我的嗎?」夏語冰頓了頓 ,才說,「今年年初,在知道我是夏總的獨生女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