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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語冰的手指久久停留在爸爸的微信界面,夏宗澤中午轉的那五萬塊錢帳還孤零零地躺在聊天界面中,往上翻了翻,近幾個月父女倆的聊天少得可憐,無非是夏宗澤提醒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小語,周末回家來吃飯嗎』『新出版的畫冊很好看,恭喜你,小語![圖片][圖片]』『小語,回來跟爸爸談談,好不好?』『期末考完了沒有?什麼時候回家?』『小語,你外婆可能不行了,爸爸馬上來接你』……
夏宗澤其實是個好爸爸,雖然事業繁忙,但從不是那種只顧工作不顧家的男人。當年媽媽生病去世,他比任何人都要難過,短短兩個月內瘦了二十多斤,形銷骨立,好些年才振作起來。夏語冰也不知自己在固執些什麼,總覺得外婆去世了,夏宗澤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那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誰會記得媽媽。
她不想要媽媽消失在這個家的記憶里。
而且徐苗突然出現在夏宗澤的世界裡,總覺得有些突兀可疑……可能是她多想了吧,最近總是疑神疑鬼的。
夏語冰拇指摩挲著屏幕,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氣,給夏宗澤發了一條微信:我自己把房間整理好了,好累。[圖片]
這麼差的信號,微信竟然奇蹟般地發出去了。
不到一分鐘,夏宗澤的回覆就『叮咚』一聲顯示出來:各個季節的衣服要分開掛,柜子不夠就再去買一個。還有,筆電和數位板儘量避免靠窗放,怕夜裡下雨會打濕。
夏語冰突然覺得夏宗澤也挺不容易,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媽的,好不容易有個不嫌棄他又老又喪妻的女人喜歡他,自己還總是從中作梗反對……
不由地放緩了心情,回復他:嗯,知道了。
夏語冰:你到省城了嗎?
爸爸:晚上八點到的,現在在酒店。
夏語冰警惕:和徐阿姨住一起?
夏宗澤的信息立刻跟了過來,有些無奈:沒有,分開睡。不信你看[圖片]
圖片中是酒店客房的全景圖,很乾淨,沒有女人的痕跡。夏語冰沒想他竟然一本正經地給自己解釋,頓時失笑,笑完又覺得有些心酸。
夏宗澤又問:剛才吃省城的菜,太辣,也只有你和你媽媽能吃得下那麼辣的東西。小語,你吃過了嗎。
夏語冰回復道:我也吃了,你好好休息,明天開車注意安全。
爸爸:晚安,小語。
夏語冰:晚安,爸爸。[月亮][月亮]
過了很久,那邊才發過來一條語音。
夏語冰猶豫了一會兒,點開語音。那邊先是響起打火機咔嚓的聲音,然而才是夏宗澤沙啞的嗓音響起,沉沉地說:「小語,爸爸想你了。」
夏語冰反覆將語音聽了好幾遍,才彎起嘴角嗤笑:「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矯情。」笑著笑著,鼻根又有些泛酸。
「我也有點想你了,爸爸。」她說完,又遲疑了很久,最終將手指往上一划,取消了語音發送。
樓下傳來一聲很輕很輕的開門聲,夏語冰走到臥房門口,將門打開聽了聽,朝樓下喊道:「林見深?」
樓下沒有回應,看來林見深是出門了。
她點亮手機屏幕一看,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靈溪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經陷入酣眠之中。
這麼晚了,林見深出門去做什麼?
正疑惑著,窗邊月色忽的一暗,像是一大片雲翳遮住了皎潔的月光。夏語冰轉身望向窗邊,剛好看見陰影掠過,疾風從窗外灌入,伴隨著翅膀扇動的聲音,有什麼東西飛了過去。
山鷹還是禿鷲?
然而陰影掠過,又是雲開見月,窗外夜色深沉,高山巍峨,並沒有看到什麼可疑鳥類的身影。
夏語冰抓了抓半乾的頭髮,將頭伸出窗外看了許久,未果,只好滿心疑竇地坐在鋪著墊被和涼蓆的棕櫚床墊上,心想:難道剛剛遮住月光的只是烏雲,並不是什麼大鳥?
唉,不管了。她拍了張窗外的夜色圖,借著時有時無的信號發了一條朋友圈:鄉下第一夜。
然後將手機丟在一旁的床頭柜上,爬上床睡去。
她以前為了趕畫稿,經常熬到凌晨才睡,生物鐘沒有調整過來,即使今天身體很累了,精神卻還恨亢奮,輾轉到十一點多才淺淺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又隱約聽到窗外傳來了大翅膀扇動的風聲,風太大,甚至將她臥室的玻璃窗吹得嘩嘩作響。
夏語冰一下就驚醒了,剛好看到陰影掠過,月光重新傾瀉大地。
她迷迷糊糊地抓起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零點多,她才睡了不到一個小時。
有些口渴,夏語冰想去廚房找點喝的,但方才兩次掠過的陰影令她十分不安,不太敢一個人下樓。
她搓著發冷的胳膊起身,將屋內所有的燈打開,這才小心翼翼地開了門,走到對面的臥房敲了敲,小聲喊道:「林見深,你在嗎?」
「林哥?哥?」
房裡沒有回應,林見深顯然還沒回來。
夏語冰只好按亮了樓梯間的燈,自己去廚房覓食。鄉下的夜很寂靜,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個人,下樓的時候老舊的木樓梯嘎吱嘎吱作響,還真有些害怕。
這裡的村民酷愛喝茶——是那種自製的粗茶,茶水褐色略微渾濁。夏語冰喝了兩口就放下了杯子,舌根有點苦,但很解渴。回房前路過一樓的臥房,她不敢關燈,略微緊張地四處觀望,卻不經意間瞥到外婆的房間裡竟然有粼粼的波光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