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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炸茄盒
「呼!」夏語冰拼命扒拉著罩在臉上的被子,好不容易才露出臉來,頭髮凌亂,抱著被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然後就看到林見深嘴角掠過一絲笑意,很淺,轉瞬即逝。
夏語冰瞪他』:「說好的哥哥照顧妹妹呢?」
林見深斂了笑意,淡淡反擊:「你也沒叫過我一聲『哥哥』。」
夏語冰將被子揉成一團隨意抱在懷裡,問道:「你哪一年的呀?」
林見深又將注意力放回到繡花上面,半晌才低低地說:「97年。」
「哎,我也是97年的!你97年幾月的?」夏語冰來了興致,手撐著地剛要起身,卻碰到一個硬硬的物件。
她順手摸出來,是一隻扁平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頭無非是些古舊的物件:蝴蝶胸針啦,鋼筆啦,還有一個泛黃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筆記本。
「這是什麼?」夏語冰顧郁被轉移了注意力,心下疑惑,翻開筆記本一看,只見本子扉頁夾著一張照片,黑白泛黃的照片下用清秀端正的鋼筆字寫道:
1970.10.17,林秀英與XX結婚周年紀念。
林秀英是外婆的閨名,而XX那處應該是外公的名字,但不知為什麼浸了水,字跡糊掉了,連照片上也糊了一大截,只看得見年輕時漂亮質樸的外婆扎著兩個麻花辮,一臉嬌羞地倚在一個男人的寬肩上。
而那個男人肩部以上的位置全部被污漬浸染,看不出本來面目。
出於好奇,夏語冰隨意翻了幾頁,只見上頭大多是記錄年輕時與外公相處的點滴日記,類似於「今天二叔家送來一隻水鴨過來,我給他做了血醬鴨。說來也好笑,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忍殺生,最後鴨子還是拜託二叔宰好,取了新鮮鴨血拌入酸水防止凝固,加蔥蒜與鴨肉一同翻炒……」每篇日記的最後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註了詳細的菜譜。
夏語冰單知道外婆的菜做得很好吃,卻不知原來是為了外公而「修煉」出來的。因年代太過久遠,紙張很薄很脆了,夏語冰生怕弄壞了外婆珍貴的遺物,便合上外婆的筆記本,重新放在盒子裡裝好,說:「你還沒回答我呢?97年幾月的?」
「七月初七。」
「七夕啊,這麼巧?我是十月二十八過生日,過陽曆。」
夏語冰笑得眼睛彎彎,經過一個下午的冷靜,她眼裡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眸子清澈黑亮,笑起來很討人喜歡。她說,「你只比我大三個月呢,那我能不能不叫你名字啊?你名字這麼好聽,叫哥哥反而怪怪的。」
「……隨你。」
「林見深!」
夏語冰笑眯眯的,又拉長語調叫了聲:「林——見深!」
林見深被她的動靜鬧得靜不下心。他好像特別不喜歡城裡姑娘賣萌撒嬌的那一套,索性將針往錦緞上一插,摘下中指上套著的頂針。他起身,不甚溫柔地搶過被子,疊好抱在懷裡,冷言冷語地朝夏語冰說:「被子和涼蓆我給你拿,你帶一床毯子上來。」
他伸手抱被子的時候,寬鬆的黑色唐裝被掀起了一個角,露出了緊緻的腰線和隱隱可見的腹肌,夏語冰的目光一下被吸引了。
或許是看得太入神,林見深總算覺察到了,神情不善地整理好衣角,蓋住那誘人的腰線。
夏語冰這才將視線從他腰上收回,站起身,欲蓋彌彰地說:「那個……」
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打破了她的話語。
林見深眸色一動,放下棉被朝屋外走去。
太陽下山了,屋裡沒有開燈,有些晦暗。夏語冰一個人待在寂靜幽暗的老家中還真有點發慌,也跟著出了門:「哎,你等等我!」
斷斷續續的鞭炮聲還在繼續,且由遠及近,像是家家戶戶約定好的那般,你放完鞭炮我接著放。
晚霞散布在暗青色的天空中,山間雲霧翻滾,鞭炮聲驚起一群白色的鳥兒。夏語冰對這種聒噪的聲音實在喜歡不上來,捂著耳朵,不開心地說:「這村里人好端端地放什麼鞭炮?空氣都污染了。」
林見深扭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銳利,算不上溫和。
夏語冰說:「你看著我幹嘛?」
「他們是在為你外婆送行。」林見深淡淡地說。
夏語冰愣了一會兒,忽然有些尷尬和內疚,心中五味雜陳。半晌,她才捏著身邊繡球花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問:「內個,我不知道村裡有這個習俗。」
夏語冰膚色很白,眼睛大,下頜小巧,長相嬌氣又討喜,拿眼睛小心翼翼瞄人的樣子有些可憐。林見深臉色沒那麼難看了。
「這裡有條件的年輕人全都外出打工了,留下來的都是些孤寡老人。每當村裡有老人不幸過世,家家戶戶都會在頭七的黃昏放上一串鞭炮,送他落葉歸根。」
話音剛落,隔壁二爺爺家響起了一個蒼老悲愴的聲音,用古樸難辨的曲調高聲唱道:「歸去嘍,林秀英哎——」
這裡的鄉下多為散居,一家與另一家之間往往隔著幾塊田埂的距離。此時夕陽滾下,天色暗沉,遠山雲霧繚繞,那家家戶戶相繼響起的『安魂曲』迴蕩在空曠的梯田原野,伴隨著歸鳥振翅,在大山深處撞出一聲又一聲的回音。
「歸去嘍,林秀英啊——」
「歸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