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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宗澤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啞聲說:「小語,你媽媽已經過世十二年了。」
說著,他終是低頭點燃了香菸,深吸一口,奶白色的煙霧再呼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拉滿了血絲。
父女倆像是仇人似的對峙。片刻,夏宗澤戴上墨鏡,遮住眼睛裡的痛楚,良久才說:「爸爸走了,你照顧好自己,隨時跟我聯繫。」
夏語冰有些茫然地佇立在寂靜無聲的屋內,直到夏宗澤推門出去,她才回過神來似的跑出玄關,連鞋也顧不得換,站在陽光熱辣的花圃中,朝夏宗澤喊道:「爸爸,我不會祝福你的。」
夏宗澤的背影一頓,汗濕的襯衫在陽光下暈染成一團深色的水漬。
近兩年來壓抑的不滿在這一刻盡數爆發,夏語冰一點也不會可憐他,接著又說:「你背叛了媽媽。」
過了很久很久,夏宗澤才轉過身來,伸指扶了扶墨鏡:「晚上睡覺記得反鎖好門。」
夏宗澤開車走了,夏語冰仍站在原地。明明是相見時針鋒相對的兩個人,一旦他們離自己而去,心裡又忍不住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滿院子薔薇、茉莉和繡球花爭妍鬥豔,她卻覺得陽光辣眼,不住地用手背揉著眼睛,哭了好一會兒。
上樓的時候,樓上的林見深剛好下樓。
夏語冰哭得眼睛紅腫,不願被林見深看見自己丟臉的窘態,便低著頭一個勁地往樓上走。誰知樓梯很窄,夏語冰險些撞進林見深的懷裡。見他直直地杵在那,夏語冰沒好氣道:「讓開一下,謝謝。」
林見深沒有讓開,反而遞過來兩個厚厚的信封,看得出大概是兩萬塊錢。
「什麼意思?」正難受著,夏語冰感覺自己像個炮仗,一點就炸。
林見深說:「你爸放我房裡的,我不要,你拿走。」
「我也不要,你扔了吧!」
說完,也不管林見深是什麼表情,她吸了吸鼻子,埋頭快步走到二樓自己的臥室,反手關上了門。
臥室里堆滿了紙箱子和行李箱,東西還沒來得及歸類整理,看得她又是一陣心酸。手機沒什麼信號,她獨自在沒有鋪床墊的硬板床上坐了一會兒,等到心情平復了,就開始動手收拾衣物和行李。
這次帶來的東西不多,只有換洗的衣物、日用品和化妝品,還有筆電、平板和繪圖用的數位板等電子產品。
整理打掃完已經是六點鐘,屋裡就差床沒有鋪好了,夏語冰找不到鋪床的被子,只好下樓去詢問林見深。
客廳和廚房都沒有林見深的影子,夏語冰輕手輕腳地走到外婆的臥房,果然在房中找到了他。
林見深正坐在臥房窗邊的大桌子邊,凝神繡著那幅未完成的《銀紅鯉魚戲荷圖》:深青和濃綠繡成一蜷一展兩片蓮葉,莖幹繡挺,卓然而立;蓮葉旁,一支粉白的荷花將開未開;蓮葉下,銀紅二色的兩條鯉魚恣意暢遊,神態瀟灑。
一個大男孩繡花,夏語冰還是第一次見。儘管她早知道外婆將湘繡的手藝傳給了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孫子,但初見之下,她仍是小小地震驚了一番……
不為別的,林見深認真的側顏真的太好看了,從額頭到英挺的鼻尖再到下頜,線條流暢完美。儘管捏著繡花針,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女氣,飛針走線靈活又坦然,如同以針為筆,以線為墨,在錦緞上恣意潑灑。
看得正入神,林見深繡花的手一頓,扭過頭看她。
夏語冰偷看被抓了個正著,只好硬著頭皮說:「那個……」
話還沒說完,林見深又扭過頭,繼續穿針引線,當她沒存在。
還在為那兩萬塊錢的事生氣?
夏語冰拿不準他的意思,但既然是同居的『兄妹』,關係總這麼僵也不太好。夏語冰決定拿出城裡人的氣度來,輕手輕腳地走進門,給林見深解釋:「剛才在樓梯上,我不是故意凶你的,當時我心情不太好,正哭呢,不想讓你看見。」
林見深沒說話,依舊認真地勾勒鯉魚的魚尾。
夏語冰望著錦緞上田田的蓮葉,以及那兩尾栩栩如生的鯉魚,沒話找話地說:「這是你繡的嗎?好逼真,像活的一樣!」她是個直腸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林見深終於開了口,抬起漂亮清冷的眼睛看她:「有什麼事?」
他的瞳仁偏淡,在夕陽的餘暉中呈現出淡淡的碎金般的琥珀色,不像是人類的眼睛,像是某種獸類……
但定睛來看時,那金色又不見了,成了尋常人的茶褐色。
「找不到被子鋪床。」她說。
林見深隨手往身後一指:「那個漆花的高櫃裡有新曬的被子,自己拿。」
夏語冰『噢』了一聲,轉身拉開了柜子門。
高櫃看起來有些年代了,掉了不少漆,很是斑駁。柜子很高,大紅花被疊好放在最上層,夏語冰踮起腳尖也只夠得著被子的一角。
屋內唯一的一把椅子被林見深坐著,沒有東西墊腳,她乾脆扯住被子角一拉,頓時稀里嘩啦一片雜物傾倒的聲音,被褥劈頭蓋臉將夏語冰整個兒罩在裡頭,眼前一片墨墨黑。
「啊……救命!」
林見深聽到動靜回頭,不由眉頭一跳:亂糟糟的被褥下,一團人形的物體在不斷掙扎。
作者有話要說:夏語冰:爸!媽已經走了十年了!你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