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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語冰微微瞪大眼,再聯想起他剛剛說的『等一個人回家』,忍不住猜測:這妖怪莫不是曾經暗戀過媽媽?
然而未等她發問,林西卻是看透她心中所想,啞然一笑,將手中的雨傘遞到她面前:「這把傘送給你,撐著回家去吧,別淋濕了。」
「可是……」
「沒關係的,我用不上它了。」
林西將傘塞到夏語冰手裡。他的手掌很溫涼,像是玉石,沒有人類該有的溫度。
頓了頓,他沒由來地說了一句:「如果你見到了我要找的人,請帶她來見我,好嗎?」
夏語冰張了張嘴,很想問一句「你要等的人叫什麼名字」,然而話還未說出口,就見林西的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望向前方輕輕一笑:「我等的人還未見到,你等的人卻已經來了。」
夏語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就見煙雨濛濛中,林見深撐著一把深藍的雨傘大步走來,明明是風雨交加之時,他卻走出了一股乘風破浪的氣勢。
她眼睛一亮,忙朝他招手:「哥!」
林見深穿著夏語冰送他的衣服,更顯得挺拔飄逸,手裡還拿著一把新的摺疊花傘,明顯是專程來給夏語冰送傘的。見到她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林見深眉頭輕皺,輕聲說:「你站在這做什麼?」話音未落,他瞧見了她手裡的黑傘,當即神色一緊,問道,「你拿了誰的傘?」
「林西給我的……」她朝身後一指,然後愣住。
樹下空蕩,哪裡還有林西的影子?
「都說了不要隨便和山裡的東西搭訕。」林見深沉著臉說,「把傘收起來,打我的。」
「哦,好。」夏語冰也沒多說,乖乖收了雨傘,接過林見深遞來的花傘撐開,「哥,林西是什麼妖怪,你認識他嗎?」
「水裡的,不認識。」林見深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不過,既然他有人類的名字,就說明他曾經和人類結了緣。」
「結緣?」
「那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和人類結了姻緣的妖怪。妖與人註定不能在一起,要是一意孤行,最終只會害人害己。」
「……」
猝不及防一陣山風颳來,夏語冰險些連人帶傘被風颳倒,還好林見深及時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替她穩住了吹得傘面上翻成蘑菇的花傘。
林見深的手心貼著她的手背,溫暖而有力。夏語冰心中驀地一緊,仿佛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握住的不是她的手背,而是她怦怦亂跳的心臟。
還未思考這份悸動從何而來,夏語冰愣頭愣腦地問道:「哥,妖怪和人類真的不能在一起的嗎?」
林見深看了她一眼。
夏語冰忽的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望著自己的腳尖笑了聲:「沒啥,我隨便問問。」
林見深鬆了手,皺眉幫她將翻上去的傘面復原,這才低聲道:「好了,快回家去。」
某個苗頭還未生根抽芽,就被狠狠地扼斷,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罷了。
回到家,夏語冰沖了個熱水澡出來,一邊用毛巾擦拭頭髮,一邊回復夏宗澤詢問她何時回杭州的微信。
林見深在樓下喊道:「夏語冰,剪刀在不在你那?」
夏語冰想起來了,前兩天她借了林見深的剪刀,一直忘了還,忙道:「在的,你等等,我給你拿下來!」
當時用完剪刀後也不知道隨手放到哪裡去了,她回房一陣翻箱倒櫃,終於在書桌上一堆凌亂作廢的畫稿底下找到了它。
她將廢棄的稿子撥到一旁,卻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疊放的一摞書本,一本陳舊的日記從桌上跌落,泛黃的照片灑落了一地。
那是外婆的日記本,她偶爾翻看,一直忘了收回抽屜中,不由心疼萬分,忙蹲下-身去撿拾散落的照片……
指尖在一張黑白照上久久停留,她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微微睜大了眼。
樓下,林見深提高音量問她:「夏語冰,找到了沒有?」
夏語冰卻恍若不聞。
她的指尖開始微微顫抖,艱難地吞咽了一番,才抖著手撿起那張黑白泛黃的舊照片:年輕的外婆剪了齊耳的短髮,腹部微微隆起,手撐著一把黑雨傘站在凋敝貧窮的院落里,正衝著鏡頭回眸一笑……
夏語冰心想,當時站在鏡頭後的一定是外公,因為即便歲月磨滅了相片的顏色,也沒能抹去外婆當時眼裡的溫柔。
此時,夏語冰的視線定格在外婆手裡的黑雨傘上——在雨傘的邊沿,有一個不起眼的淺色花紋,仔細一看,可以隱約辨出是一抹刺繡。照片最底下用黑色鋼筆寫著:1972年10月18日。
夏語冰呼吸一窒,瘋了似的翻開日記,終於在其中某一頁找到了屬於1972年10月18日的日記:
【……他送了我一把雨傘,說有了它,我再去石牛村小學上課就不會被淋濕了。但是今天很抱歉,雨傘放在教室里的時候,不小心被王紅軍同學劃破了一個小口子,我心疼得很,又怕他責備那孩子不懂事,就自作主張地在破損的地方繡了一朵荷花。誰知他見了,非但沒生氣,還一個勁地誇我手藝好,轉身就拿出家裡唯一值錢的那台紅旗相機,硬拉著給我拍了一張……】
看到這,恍如靈光乍現,照亮了一個塵封了四十多年的秘密……她攥緊了手裡的照片,猛地推門下樓,也不顧在客廳里忙碌打掃的林見深,一頭扎進了雨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