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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主不由抬頭向堂前兒那株海棠看去,眼神也柔軟許多,回到從前……
「金禾也是個多好看的姑娘,她第一次到我這兒來時,記著就是個中秋,所以她給我寫下了那句『月宮清冷桂團團,歲歲花開只自攀,共在人間說天上,不知天上憶人間』,哦,還記得那次我生日,小璟和你來我這兒跳舞,你就是吟了這句,我當時……」
銀河點頭,她當然記得,也就是那次,她知道了小璟的身世(98章),「跳『奔月』那回。」
老公主已經握住了銀河的手,「是的,就那回,這句詩叫我想起了金禾啊,繼而,又查了查你的來歷,一看,你竟然是金禾的親妹妹!哎,」老公主不堪回首地直搖頭,「我當時也是太害怕,怕你這一來掀起前塵往事啊……」老公主握著她的手一拍一拍,細細說起從前,「金禾寫得這筆字兒,我是真喜歡,就留在我身邊做了女史,可她身份還是不同一般宮裡人,畢竟她出嫁了,所以,允許她可以歸家。這一自由走動,難免會遇上……」成安看向銀河,「你也曉得宮裡的規矩,如果是宮裡的老人兒,出咱這慈雲宮得有通行腰牌,挺難的是吧,如何又是那樣容易見到溥皇,」
銀河輕輕點點頭,接下來筆記本里寫得很清楚了:她遇上了溥皇,一眼就愛上……當然,這「愛」里除了溥皇的個人魅力,不可否認,金禾的虛榮心啊……難怪,記著那回蔣昌徐在宮裡尋死,她救起他,蔣昌徐哭說「銀河啊,你不要怪我,真不是我們對她不好,她心太大……」(153章)
著實是金禾心太大了,她甚至纏上了溥皇!最後的死,也著實很無顏面……
面對脫光了在他面前瘋狂表白的金禾,溥皇能怎樣,還是極力保全她顏面的勸阻她,金禾卻……銀河流下淚,金禾該當是也受不住這羞愧吧,竟然選擇投了湖……
這,無論對皇家,還是蔣家,自是一樁無法言說的不幸,也是,醜聞吧……也難怪溥皇初遇銀河會懷有那樣的「保護之心」,對於金禾的死,他也有愧疚吧。
第250章 250
儘管心俞說他釋懷了,銀河還是覺著有必要給他個交代。
「是金禾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家。」銀河哀傷地說。
「也不能這麼說,從前是我不珍惜她在先……」心俞說著,一時眼中泛些濕潤,他那不同色的雙眸因染淚不設防看著更迤邐。
銀河這一路看下來,看得清,他其實……「你是愛她的,是吧。」
心俞沒做聲,眼看向一旁。不愛,會耿耿於懷這麼些年?不追悔,會老想起從前?想起與她相處過的每個細節,冷漠的時候,鬧的時候,好的時候,漸行漸遠的時候……
「人還是要往前看……」銀河也不曉得該怎樣安慰,她其實萬萬也怪不得她姐身上,事實,冥冥中,金禾的命運就牽著她的命運在走,沒有金禾,銀河的人生或許也會改寫……
心俞穩定了下情緒,嘆口氣笑起來,「這話兒,你也該對自己說,不糾結過往,勇於看前頭吧。」
「你真要去蜀州?」
銀河又憂心問。蜀州的水患多年已成頑疾,心俞多次向參長請命去治理,最近終於得批准——這當然也是參長一直在考察他的能力,畢竟蔣家從來都是「立法」這條線的肱骨人家,心俞也是法學高材生,去治水……一來怕他是外行,再,也恐大材小用——卻,最終,心俞不懈努力,叫參長看到了他在這方面的「天才魄力」,終允許他前往那艱苦之地。
心俞恢復鬆弛心性兒,「嗯,我也發現了治水可比玩法律有意思多了,祝福我成為第二個李冰吧。」
銀河苦笑,她相信他會和李冰一樣偉大。
蜀有幸,國有幸,公元前251年出現過一項毫不惹人注目的任命:李冰任蜀郡守。此後天朝千年官場的慣例,是把一批批有所執持的學者遴選為無所專攻的官僚,而李冰,卻因官位而成了一名實踐科學家。
在李冰看來,政治的含義是浚理,是消災,是滋潤,是濡養,它要實施的事兒,既具體又質樸。他領受了一個連孩童都能領悟的簡單道理:既然蜀地最大的困擾是旱澇,那麼蜀州的統治者必須成為水利學家。
他開始叫人繪製水系圖譜,他當然沒有在哪裡學過水利,但是,以使命為學校,死鑽幾載,他總結出治水三字經(「深淘灘,低作堰」)、八字真言(「遇灣截角,逢正抽心」),直到20世紀仍是水利工程的圭臬……
「銀河,你也是個豐富的女子,相信你不會耽於這養尊處優的生活失去自我,也找回自己的興趣愛好,繼續『饒有興致』地生活下去吧。」
心俞說得沒錯,雪銀河著實開始考慮接下來的生活安排了……
西陵。
斜眼亮照,將走在廊下二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老去悲長劍,苞為獨遠征?半生戎馬換,詞組玉關行!亂石沖雲走,飛沙撼磧鳴。萬方新雨露,吹不到邊城。」
六子停步,忽然發現左手邊的牆壁上刻著這麼一串詩文。
小璟淡笑,「想不到吧,這是十五世的手跡。」
六子是從沒走過這條道兒,畢竟這是溥皇祭祖時的專用內道。
「是不像,比他後來的筆跡要稚嫩多。」是呀,六子從小跟在十六世身旁,對十五世留下來的御批爛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