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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步走向內殿,太皇祈年宮的禁衛們排列兩行,走過一層內宮門,合上一扇門;走過一層紗幔簾,放下一層紗幔簾。——說個不好的「想像」:父皇在這逼仄夾道里處死了他都不足為奇。
父皇站在那高高的龍椅邊,兩手背後,注視著廊子上瞠目的龍頭。
「父皇,」少帝再次跪地,俯趴下來。
父皇並未看他一眼,只說,「今天我們父子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我就問你一句,是不是容不下我了。」
「不!」少帝立即抬頭,「父皇,兒子對您從來沒有『容與不容』的概念,以前沒有,現在,將來都絕不會有!您是赫赫元帝,永遠是我的君父!」
「好,」聖人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那你今天就清清楚楚聽我跟你說,你的皇位是我給的,我對你有『容與不容』的概念,今後你再舉動可要三思而行,若有下次,你我沒有父子,只有君臣。」
「是。」這話何其重,何其重!但,少帝只有俯首稱是。
接著,聖人放下背手,坐向龍椅,「蘇肅不能留。」
「父皇!…」少帝震驚,他明白父皇的意思,是要,處死蘇肅嗎……
階上的聖人彎下腰來,一手肘撐在膝邊,輕說,
「你以為我僅為他侵犯子牛下此決定嗎,不不,」聖人輕輕搖頭,修長的手指敲了敲膝蓋,「他已經成為你身邊的一個禍害,看看他惹出來的亂子,這樣的人,」聖人慢慢起身靠向椅背,目視前方,眼神炯厲,「已經不止野心膨脹,他嘗過失敗的滋味,心裡埋下了恨,也就越發無所畏懼。這樣的人,明知若此,雖不足掛齒,但始終是隱患,早除早了。」
「不,父皇!肅兒他也就近日鬼迷心竅,我知他……」到底是最最親近的兄弟呀,少帝就算再惱恨他,也萬萬想不到要殺害他!
「你呀,有時候又這樣宅心仁厚,將來處大事可還是不行喲,」元帝搖頭,
「父皇!我知肅兒這次犯下了滔天大罪,但這其中也有我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沒有及時去喚醒他,糾正他……父皇,父皇,」少帝爬前幾步,連連磕頭,眼眸通紅,「就恕他死罪,他若再有不道,您,您廢了我!」
元帝內心又何其不震動,他這個兒子哦!有時候真不知該如何去判斷,他的野心與仁心交織著,防其不備,他會逆你;但又保持真純正氣,不可冒犯……
正「父子抗爭」,膠著著,
忽,內殿傳出英繭大喊,「子牛醒了!!」元帝一下起身,快步往裡去,但,立即又止了步——因為,聽見英繭多麼急切地豁哄著,「不殺生不殺生,子牛,你放心,你能醒來已經是老天賜福,父皇怎麼還捨得殺生,別哭了啊……」
許久,
太皇嘆了口氣,
回頭對兒子說,「他的命是子牛給的,你要清楚,他命是不絕,但『為人的一切』已經結束了。」疾步走去內殿。
「謝父皇。」少帝哽咽,久久俯趴在地上不得起身……
第675章 4.90
蘇肅被關押在了京南狼山腳下的「骨古塔」。這裡歷來都是關押高位重犯的地方。一般無特殊恩旨,就是關到死。
子牛醒了,什麼都不記得,光記著自己有一雙威武輝煌的黑翅了。時不時就走到鏡子跟前照照後背,那邊光潔優美,並無絲毫不同,但她深信自己有一雙不得了的翅膀!
怎麼就信這個夢了?怎麼又不能相信呢,她又不是沒遇著過靈異的事情,寶格不還復活過,成了個小精靈,在她跟前活蹦亂跳瞎指揮……
反正信了自己有翅膀,心上豁達許多,更不在乎一些得與失,小小年紀又能看淡好多,也實屬難得。譬如蘇肅的事,譬如蘇肅的事牽連到了舅舅。
他們是不得告訴她詳情的,只說蘇肅謀逆,蘇家算到了末路……子牛聽後,久久怔愕,政事她不懂,人的野心她更不想了解,只覺唏噓。再說,她經歷過章涼城、神明,對「人各有志」早有體會,實在不好評說。她關切的只有一件,舅舅可在他府上辦事。
好在,有說法是她舅舅沒參與「謀逆大事」,但畢竟是蘇肅幕僚,大罪可免,小懲還是該有的:舅舅被送回北州老家,從此不得出任公職,不得涉謀略之事。但給予了一些待遇,可頤養天年。
這個結果,子牛是滿意的,她也知道這實際上是少帝優待了舅舅,內心對他也存著這份感激。
春暖花開,世間萬物又有了新氣象。儘管大堪大亂不知影響了多少人一生命運,對她又有多少妨礙呢,好日子照過。
英繭和翀心的生日慶祝往後推了半月,因這些時子牛的舅舅回了北州,子牛跟著回北州住幾天,生日宴遂決定就在北州辦。
若在北州辦,本來翀心就勢大,再英繭又來,怕要真按規矩來,不可收拾了。好在英繭在她們面前實在隨和,「玩開心才重要,拘著身份什麼的,還快活得起來嗎。你們就叫我英子,我嘛,就是京里來的子牛宮近景同事加好友。」這樣也好,省了好些條條槓槓,玩得才開心!
英繭來北州這天,子牛和翀心去機場接她。
從專機下來,從坐進翀心的車,英繭就相當開心。別看大公主真正天之驕女,無上尊貴,可像這樣「單打獨鬥」的「出逃式尋開心」,還真人生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