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輸陣不輸嘴
略顯破舊的青磚大門口,李梅看著開門的破孩子,問道:「呂建仁在家不?」
「你誰?」釘子一看就不是莊裡的,整天看爹娘演大戲,小孩子搞不太清楚,但也懂了些事,直接關門:「不在家!」
砰——
大門關上。
門差點撞到李梅臉上,嚇得李梅不自覺退後一步,回過神來,木頭大門已經關死了,伸手去推門,門明顯從裡面插上,根本推不動。
「哎,這小破孩子!」李梅氣得不輕,以後輪到她當了娘,非往死里揍!
關門?關門就能解決問題?想的美!咱看誰丟人!
李梅往門口石頭上一坐,沾了點口水往眼裡抹,早飯吃的生大蒜,蒜味還挺濃。
這也是個人才,口水抹完,立即叫自個嘴裡的蒜味熏的流下淚來。
「嚶嚶嚶……」哭聲真悽慘,傳出去老遠:「我不活了……」
哭了有一會,李梅詫異,農村街上不都喜歡看熱鬧嗎?咋半天都沒個人出來?這條街上的人呢?死絕了?
沒人來,哭給誰看?演給誰看?
李梅不信這個邪,乾脆扯起嗓子開始嚎。
呂家村的大部分人,今年特別忙,但凡年輕點的,要麼進食品廠上班,要麼去建築公司學手藝,基本就沒閒著的。
說句不好聽的,呂建仁這樣的,在壯勞力裡面算得上最悠閒的人了。
年紀大些的,還有地要照顧,農村老一輩人,即便家裡存了點錢,也不肯將地放下,責任田都該咋種咋種。
李梅嚎了好一會,過世的呂明蘭的老娘從斜對門出來。
「你哪個村的?」經歷過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太太心善,問道:「咋在這裡哭?」
李梅一看來人了,哭的更傷心了:「哎呀大娘,我是來找我七哥的,過來他卻不給我開門,連門都不讓我進!」
老太太問道:「你找老七幹啥?」
「七哥……七哥……」說話之前先哭一段,李梅這才哽咽著說道:「七哥說要照顧我一輩子,但前陣子突然走了,我不知道該咋辦,就打聽到這裡來了。」
老太太往北邊看了一眼,老七家裡正騎著自行車過來。
老七啥人,老太太門清,要說找上門來的,是家裡有人叫老七打了坑了耍了,或者家裡的狗啊貓啊鴿子啊這類的,叫老七弄去吃了,老太太絕對信。
照顧一輩子?就老七這種人,能說出照顧一輩子這種話來?……
好不容易有個圍觀的,李梅可著勁的說,根本沒注意到,北邊有人回來了。
「大娘,我真苦命,人把便宜都占了,就扔了我不要了。」李梅坐在石頭上,仿佛遇到救星一般的哭嚎:「我以後咋見人,臉都沒了……」
說著話,偷偷看後面,大門一直沒開,不會人真不在家?
不在家也不要緊,有人看就行,有人看就能傳開。
老太太站在一起,也恍惚起來,難道老七真在外面做了這種缺德事?
畢竟一個女的,不是被逼的沒辦法,咋會拿這事出來說?
正想著,老七家裡到了。
七嬸支下自行車,看了眼門口的李梅,知道這是誰,沒搭理,去拍門:「開門!」
大門開了,釘子從裡面露出頭來:「媽!」
李梅見到七嬸,哭的更來勁了,尋思著,今天七哥可能不在,先把這女人的火激起來再說,只要兩口子回頭打起來……
老太太趕緊跟上七嬸,問道:「老七家裡,這是……」
「一個不要臉的玩意!」七嬸是啥人,衝著西牆就快步走過去:「嬸子,你別管,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以為咱好欺負。」
老太太就住在斜對門,了解七嬸,趕緊說道:「你可悠著點。」她轉頭問跟過來的釘子:「你爸呢。」
釘子說道:「在新學校那整理東西,我打電話了,這就回來。」
幾個人說話間,沒人管李梅了。
李梅眼瞅著劇本不對,咋就沒人管她了呢?趕緊的給自個加戲,從石頭上爬起來,就進了七叔家門口,順著大門過道來到院子裡。
「我不活了!」李梅邊走邊哭,還沒忘記繼續嚎叫:「老天爺,還有沒有天理,還……」
突然,李梅嚎不下去了,震驚的看著西牆那邊。
七嬸跟七叔結婚十幾年,打了十幾年,也就打去年,夫妻倆打仗才少了,早就歷練出來了。
跟七叔打仗的時候,敢拿鐵杴砸。
胡春蘭受人刁難的時候,敢拿著魚叉去助陣。
一般人,哪能跟七叔過十幾年日子。
七嬸早就跟七叔打出經驗來,比叨逼叨屁用沒一點,白費口水。
所以,一進家門,七嬸直奔西牆而去,那裡是七叔掛工具的地方,也是七嬸子日常幹仗順手拿武器的地方。
牆上掛著漁網、水袋、糞叉和魚叉等等。
七嬸二話不說,從牆上拿下了魚叉,這正是青照河的雨季,打魚撈魚的好季節,魚叉七叔剛磨過,明晃晃的,太陽底下還反光。
門外,突然有收音機的音樂聲漸漸接近,隱隱聽到有個男聲在收音機里唱。
「匹馬單槍出重圍,英風銳氣敵膽寒,一襲征袍鮮血染,當陽常志此心丹……」
七嬸拿著明晃晃魚叉,直奔李梅而去,李梅瞬間就不哭了,但嘴皮子還硬挺著:「有本事你殺我啊!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硬話誰都會說,很多人都輸陣不輸嘴,明晃晃的刀叉也沒啥大不了的,還真敢動手不成?
想起來很容易,真到了面前,能不變色的有幾個?
李梅就見到對面那瘋女人,一叉子沖她這邊戳過來,明晃晃的魚叉仿佛就在眼前。
什麼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什麼硬挺著不退後,全都是假的。
這就是個不要臉的的潑婦而已,哪有那麼大膽色。
魚叉過來,李梅想往回退,腿都不停使喚,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都嚇傻了。
要不是早晨沒大喝水,可能更難堪。
魚叉突然停下,距離李梅還有將近一米遠,李梅手哆嗦,腳哆嗦,嘴皮子也哆嗦,愣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跟想的不一樣……
這女的,咋就這麼愣?就不怕失手戳死人?戳死人不要緊,你別戳我啊……
七嬸看著李梅,手上一使勁,魚叉戳進李梅面前的地里,鋪地的青磚碎片直接崩到李梅臉上。
李梅看著明晃晃的魚叉,魚叉尖銳的頭上還帶著倒鉤,這要戳到肉里,真要命!
再看魚叉周圍,青磚上一個坑一個坑的。
李梅難免聯想,難道都是這娘們拿魚叉弄的?這得多狠?
習慣看戲的釘子,常年受到父母影響,從鞋底子摳下些積攢不止多久的爛泥巴,這時候悄悄繞到李梅的背後。
七嬸盯著李梅,雖然老七那破爛玩意招來的爛貨氣的她不輕,但回頭關上門有的是時間打,先解決這爛貨再說,省得叫人看笑話。
「滾!」七嬸又抬起明晃晃的魚叉:「別叫我再看見你。」
面對兇器狠人,李梅並沒有自個想的那麼有勇氣,坐在地上就往後退,連續退了好幾步,才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下意識就往外面跑,等跑進大門過道,遠離了魚叉的威脅,勇氣莫名又回來了。
輸人不輸陣,輸陣不輸嘴,李梅轉回頭去,指著七嬸說道:「你等著……」
話沒說完,一個頂多十歲的小孩異常靈活的閃了出來。
釘子這麼大的孩子,能分得清好歹,起碼李梅不是個好玩意,來家裡找麻煩這點,他是看得出來的。
以往爹娘打仗,釘子都是津津有味的看大戲,甚至自帶瓜子、花生和馬扎。
吃完了就去找呂蘭蘭要,反正他蘭蘭姐那裡有的是存貨。
孩子都向著自個媽。
這次,釘子不看大戲了,閃到李梅跟前,揚手就把爛泥巴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李梅正張大嘴巴撂狠話,一把陳年爛泥飛出去,倒有一半落進她嘴裡。
狠話的後半截,全都被爛泥巴堵回嗓子眼裡,臭味、腥味和說不出的味道,弄的李梅滿嘴都是,感覺吃了陳年雞糞一樣。
「呸……呸……」李梅忙不迭的往外吐,眼瞅著七嬸拿著魚叉追過來,也不敢找那個小破孩麻煩,趕緊往外跑。
邊跑邊吐,越吐味越重,越吐越難受。
爛泥落進嘴裡,哪能吐的乾淨。
李梅跑出大門,回頭看一眼,似乎又有明晃晃的魚叉,趕緊跑,哪怕門口遇到倆人,也沒來得及看,騎上小木蘭趕緊走。
小木蘭突突往南走,李梅太慌張,忘記這是條水泥路,又走的路中間,車把一歪,就往一邊倒。
人嚇破了膽子,腿上沒了勁,撲通栽倒在爛泥里,人都沒法看了。
鐵公雞和呂冬在南邊聽到這邊有人哭,才過來看看。
「呃……」鐵公雞鬧不明白咋回事:「這是咋了?」
呂冬看著南邊,也搞不太清楚。
鐵公雞見到南邊的人從爛泥里起來,推著小木蘭連臉上的泥湯汁都不敢抹,就急匆匆的跑。
「抓不住愛情的我,總是眼睜睜看他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有,為何不能算我一個!為了愛孤軍奮鬥,早就吃夠了愛情的苦……」
七嬸這時拿著魚叉從家裡出來,後面還跟著個孩子和老太太。
呂冬趕緊問咋回事,話還沒說完,就見七叔騎著摩托車,從北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