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 跳樑小丑
有鬼。藍禮的直覺拉響了警報,這個遊戲之中肯定有鬼。
但他卻沒有辦法識別出其中的貓膩,一來時間有限,二來遊戲陌生。啤酒桌球的遊戲在美國大學生之間非常流行,而英國大學生之間則有其他的派對遊戲;更何況,藍禮才剛剛和瓦倫蒂諾碰面,也不知道對方的套路。
不過,派對就是派對,翻來覆去的套路也就是那一些。即使耍心機,也無非就是小把戲。
「傑西卡,可以邀請你做裁判嗎?站到球檯的另一側,為我們做一個見證。」藍禮揚聲說道,既然對方想要動手腳,可是一時間又猜不出來,那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這就是最簡單的做法了。藍禮攤開了雙手,環視了一下現場,「我希望傑西卡可以成為我的勝利女神,而不是瓦倫蒂諾的,否則,今天我可就遭殃了。」
藍禮清楚地知道派對需要什麼,於是他就提供了什麼——勝利女神。「吼吼吼」,所有人都開始喊叫起來,「傑西卡!傑西卡!傑西卡!」
傑西卡顯然沒有預料到如此待遇,瞪了藍禮一眼,似乎在說,「你搞什麼鬼?」但表面上,傑西卡卻沒有推辭,原地轉了一個圈,裙擺綻放開來,露出了那潔白小巧的腳踝,口哨聲越發喧鬧起來,傑西卡沒有立刻走上前,而是轉身看向了瓦倫蒂諾,「不知道這位先生介意嗎?說不定,我就把勝利帶給了身後那個油嘴滑舌的傢伙?」
「傑西卡!」派對之上,人們就喜歡這樣性格明朗、毫不示弱、火花四溢的場面,歡呼聲越發喧鬧了。
瓦倫蒂諾無可奈何,只能假裝大方,爽朗地乾笑了兩聲,「誰知道呢?說不定查斯坦小姐就要成為我的繆斯呢?」
粗魯的話語,卻偏偏要稱呼「查斯坦小姐」,表示尊敬,表示清高,卻不知缺少了風骨,終究只是豬鼻子插蔥而已。
傑西卡燦爛地笑了起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轉過身,面對著藍禮,傑西卡用口型說道,「欠我一次。」這惹得藍禮不由莞爾。
傑西卡站到了桌球檯的另一側,那些拿著紅色紙杯的人們果然就安分了下來,她也肩負起了自己「勝利女神」的職責,揚聲說道,「那麼,比賽就現在開始了。誰先呢?」傑西卡的視線先後落在了藍禮和瓦倫蒂諾身上。
陰謀詭計失去了先機,瓦倫蒂諾咬牙一橫,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剛才落了下乘,失了儀態,現在必須把氣勢重新拉回來才行,「我先!」瓦倫蒂諾的身高甚至比藍禮還高了兩英寸(五厘米)左右,再加上那強壯的大塊頭,仿佛一座黑塔般,邦邦邦地走了上前,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你不會介意吧?」
那眼神里的輕蔑和挑釁,明顯帶著不屑,居高臨下地表示了鄙夷,似乎終於將剛才的面具撕扯了下來,不再對著保羅窮追猛打,而是把所有怒火都宣洩到了藍禮身上。但問題就在於,藍禮可不是保羅。
藍禮沒有回答,而是伸出右手,禮貌地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那翩翩風度展現出了主人般的寬容和禮儀,優雅從容的笑容更是坦然地將瓦倫蒂諾的所有攻擊情緒都化解於無形。
瓦倫蒂諾一口氣卡在胸口裡,吐出來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眼角不由抽搐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準備好在威士忌之中淹死吧!」那雙銅鈴般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起來,猶如重拳一般,蠻不講理地砸向藍禮,一個大跨步走到了藍禮面前,低下頭,壓低聲音說道,「狗/娘/養的賤/貨!」
這一句粗話,聲音並不高,而且視線也沒有看向藍禮,
然後也不等藍禮回應,轉過身,面對著桌球檯,像是走上了拳擊台一般,高高舉起雙手,不斷煽動著周圍人們的氣氛,比賽還沒有開始,仿佛就已經得勝歸來。
藍禮絲毫不意外瓦倫蒂諾的粗口,但他意外瓦倫蒂諾的衝動。他甚至還沒有花力氣,對方就已經竄起來了。
藍禮認真地思考著一個可能性:范和瓦倫蒂諾能夠成為好朋友——而且還是肝膽相照的好友,是不是因為瓦倫蒂諾足夠愚蠢呢?仔細搜刮自己腦海里的記憶,試圖回想一下范在好萊塢的「朋友」,但藍禮失敗了。
在記憶之中,似乎除了「速度與激/情」劇組的一眾好友之外,范就沒有任何圈內朋友了;但現在置身其中,藍禮卻看明白了,范在劇組內部也沒有朋友。他們僅僅只是范口中「宣傳專用」的朋友。
收拾起思緒,藍禮將注意力放在了瓦倫蒂諾身上,想要探查出其中的貓膩,並且取得勝利,瓦倫蒂諾的三次投球是他最好的機會。
不要看瓦倫蒂諾剛才大放厥詞,似乎是一個粗神經的;但站在桌球檯前面,他就沉穩了下來,那姿態、那氣勢,仿佛這不是一場派對遊戲,而是NBA總決賽第七場的最後時刻罰球。他拿起了第一顆球,丟進去了,卻又彈出來了。
整個現場陷入了一片鬼哭狼嚎之中,但瓦倫蒂諾卻置若罔聞,渾身肌肉緊繃起來,嚴肅的表情更是泄露了內心的忐忑。
耳邊傳來保羅的調侃聲,「看來今天我們手氣都不好,投進去之後,一個個都彈出來。」
藍禮的腦海里靈光一閃。啤酒桌球不是投籃遊戲,除了精準之外,力道是格外重要的。因為一次性杯子本來就不深,很容易刷鍋一下就跳出來,又或者是彈跳進去之後,直上直下地飛出來,不能太輕,也不能太重。但保羅和瓦倫蒂諾的桌球都彈出來了,是太過緊張導致了手緊嗎?
「保羅,你三輪里投進去了幾個?」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藍禮對著保羅的耳邊喊道。
「五個。」保羅呵呵地笑了起來,三輪也就是一共三十個,「今天的準頭不行,手感也不好。表現太糟糕了。」
說話間,現場響起了一片起鬨聲,掌聲和口哨聲不絕於耳,看來,瓦倫蒂諾順利地投進了第二個球;不過,瓦倫蒂諾沒有任何停頓和猶豫,趁著手感好,拿起第三個球,直接就投了出去,所有視線都眼看著桌球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落入了紅色紙杯之中,但歡呼聲還沒有來得及起來,桌球就再次彈了起來,「咻」地一下朝著旁邊飛了出去,一溜煙滾到了游泳池裡。
失望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們看的是熱鬧,不是勝負,自然希望越激烈越好。可惜的是,瓦倫蒂諾似乎太過心急了,呼吸和力道都沒有調整好,結果來了一個雞飛蛋打。一鼓作氣、趁勝追擊,這是好事,但有時候也容易因為太過衝動而壞事。
瓦倫蒂諾看起來就是一個衝動的性子。他懊惱地抓住了腦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頭髮,用盡全身力氣來表示自己的遺憾;可是,那因為髮膠和定型而猶如一塊鐵板的髮型,卻沒有絲毫的影響,哪怕是一根髮絲都沒有。放在平時,這是好事,但放在此時,卻有些滑稽。
莫名地,藍禮就想起了鐵臂阿童木。
「藍禮,你有信心嗎?」保羅笑呵呵地拍了拍藍禮的肩膀,「沒事兒,你輸了的話,我幫你喝一半。」
藍禮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還是先站好吧,不要比賽沒有結束,就直接翻車翻到游泳池裡了。」然後,藍禮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走到了桌球檯前——
瓦倫蒂諾此時已經恢復了正常,他讓開了位置,卻一點都沒有沮喪,挑釁地抬起了下巴,以鼻孔打量藍禮,仿佛已經勝券在握。仔細想想,保羅三十個才進了五個,也就是說,平均六個進一個,但現在,藍禮只有三次機會,機率確實渺茫,這也意味著,瓦倫蒂諾贏面過半。
三個,機率確實太小了,翻盤的可能也太渺茫了。這是藍禮的提議,在瓦倫蒂諾看來,藍禮給自己挖了一個坑,現在所有人就要見證藍禮自己跳下去。
藍禮心裡沒底,但臉上不慌,沉著冷靜地瞥了瓦倫蒂諾一眼,那種來自骨子裡的高傲,不需要任何小丑式的惺惺作態,卻輕而易舉地將瓦倫蒂諾踩入塵埃。「現在看來,我似乎局面不妙。但,體育比賽的美妙不就在這裡嗎?不到最後一秒,勝負就永遠未知。怎麼樣,如果我此時把賭注再次翻倍,這是不是更加有趣?」
瘋子。
這是瓦倫蒂諾的第一個想法,那彬彬有禮的藍禮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瘋子,猶如巨獸一般,高大的陰影將他吞噬,他不由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這種感覺真的太糟糕了。
歡呼,瘋狂的歡呼,所有人的熱情都被藍禮點燃了。傑西卡則是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藍禮,又荒謬又好笑,又擔心又亢奮。
「還是算了。」莫名地,瓦倫蒂諾退縮了,他很想梗著脖子,咬牙答應下來,猶如賭徒一般,反正勝利和失敗的可能都是百分之五十,但看著藍禮,他卻不寒而慄,整個後背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即使他知道自己會被噓,但他還是嘴軟了,「保羅已經喝多了,賭注再加倍的話,可能今天就有人要坐救護車離開了。」
「吥」,噓聲四起,所有人都在鄙夷著瓦倫蒂諾的膽怯,就連他的同伴們也都投來了不敢置信的視線。
可只有瓦倫蒂諾知道,在藍禮的眼光之下,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如果范在這裡就好了。」這是瓦倫蒂諾現在腦海里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