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0 暴雪來臨
就這樣結束吧,就讓所有一切在這裡終結吧。
藍禮鬆開了雙手、卸下了力量,然後……放棄抵抗,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生命力一點一點地從身體流逝,就如同順著手指滴落下來的血液,緩緩地消失就再也回不來;眼底深處的光芒一絲一絲地黯淡下去,放任滿室黑暗開始侵襲吞噬自己的大腦,似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灰飛煙滅的消散過程。
身體就這樣漂浮在冰冷刺骨的凜冽之中浮浮沉沉,軀殼與靈魂正在悄無聲息地消融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最後的最後,什麼都不會留下,一點痕跡都沒有,就好像他從來都不曾來到這個世界一般。
「啪!」
生命的開關就這樣被拉下。
「吼!」
那猙獰而恐懼的惡魔張開巨口將他吞噬,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盞靈魂的燈光依舊在微弱的明亮著,身體與意識似乎都已經失去了依託,然後就徹底淪為一縷孤魂,但全面爆發出來的疼痛刺激到了神經,就好像一隻巨手穿過了層層包圍與盔甲,狠狠地抓住腦仁開始發力,宛若五馬分屍一般讓靈魂徹底支離破碎起來。
猛地,藍禮就直接坐了起來,頭疼欲裂的疼痛在窒息狀態之下炸裂開來,腦海深處就躥起了一團蘑菇雲,整個世界開始分崩離析,但瞬間迸發出來的強大力量卻讓夢魘消散而回到現實,所有魔法似乎就這樣解除了,他整個人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兇狠呼吸著,因為太過急促而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似乎整個肺部都要咳嗽出來,卻依舊捕捉不到氧氣。
他正在窒息。他,正在窒息!
「砰!」
房間門被兇狠推開,馬修的身影出現在了黑暗之中,急促而焦慮地揚聲呼喊到,「藍禮?」那些驚恐的呼喊與怪聲,在夜色之中蔓延,整棟房子內部都可以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讓所有人都從睡夢之中驚醒,驚慌失措地開始狂奔而至。
但藍禮卻驚恐地呼喊起來,「不要!不要過來!停止!就停在那兒!不要過來!不要!」渾身肌肉完全緊繃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炸,緊繃到了極致的血脈正在努力掙脫著皮膚的束縛,試圖直接鑽出來,那扭曲的肌肉仿佛可以看到一張鬼臉正在橫衝直撞著,就連黑夜都開始變得洶湧而凌厲起來。
「滾開!」
藍禮那猙獰而絕望的嘶吼,讓馬修的腳步緊急剎車地停留在原地,卻看見藍禮用雙手抓住了自己的喉嚨,用力,再用力,然後整張臉孔都變得通紅通紅起來,他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了,但雙手的力量卻依舊沒有鬆懈,如同惡魔上身一般——魔鬼,正在吞噬他的靈魂。
「藍禮!」
馬修的腳步再次前沖,快速來到床沿邊上,抓住了藍禮的雙手,慌亂而恐懼地呼喊到,「鬆開力量!藍禮,鬆手!快!藍禮!醒醒,醒醒!這是一個噩夢,藍禮,快點醒來,這只是一個噩夢!鬆手!」
馬修渾身的力量都爆發了出來,蠻不講理地掰開了藍禮的雙手,逼迫他放手——但藍禮卻依舊沒有清醒過來,不管不顧地試圖掙脫馬修的束縛,就如同野獸正在橫衝直撞一般,嘴裡在持續不斷地嘟囔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甚至已經失去了控制,口水就這樣流淌下來,口齒不清地嘶吼著,遍體鱗傷的掙扎散發出了濃濃的血腥味,讓旁觀者都不由開始窒息。
「藍禮!菲利普!我需要幫忙!菲利普!」馬修死死地將藍禮的雙手往旁邊支撐開來,但他的力量卻根本無法控制住藍禮,然後救兵來了。
「藍禮少爺?」菲利普肅穆而清冷的聲音也慌亂起來。
「菲利普,快!藍禮正在試圖傷害自己,我控制不住他!」馬修焦慮地呼喊到,菲利普沒有任何遲疑地沖了過來,幫助馬修控制住了藍禮,但混亂之中的恐懼與哀傷,卻正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蔓延開來。
兩個人竭盡全力控制住藍禮,但藍禮卻失心瘋一般地掙扎著,源源不斷地爆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強大能量,就如同布魯斯-班納正在變身成為綠巨人一般,就連馬修和菲利普聯手,幾乎都要壓制不住藍禮。
「藍禮!醒醒!醒醒!」馬修朝著藍禮失控地嘶吼起來,沙啞而兇殘的呼喊已經把身體裡的所有能量全部釋放出來,那震耳欲聾的聲音終於讓藍禮冷靜下來。
這,是夢魘。
冷顫,一個接著一個,洶湧而上,然後,瞬間脫力,那種疲倦與乏力從靈魂深處爆發出來,轉眼就將藍禮吞噬,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腦海里爆發出「轟」的聲響,摧枯拉朽地直接摧毀了那些堅強意志,所有力量就全部消失,就這樣疲軟下來,就好像整個脊梁骨都被瞬間抽走一般,藍禮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嘴裡持續不斷地嘟囔著,「我很好。我很好!我!很!好!」
但其實,他不好。
他就好像剛剛從溺水狀態之中撈出來的小貓一般,奄奄一息地保持著一個彆扭的姿態,因為肌肉發力過猛而導致僵硬起來,短時間之內也無法擺脫,最後就只能僵硬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強迫自己喘息著。
只是,他終究沒有再繼續掙扎。
馬修和菲利普相繼試探性地鬆開了雙手,確定藍禮不再傷害自己,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始撤回了動作——卻依舊不敢快速離開,唯恐藍禮又再次抓住縫隙故技重施,但還好,藍禮似乎終於冷靜了下來。
看著被汗水濕透的藍禮,就好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整個人一點一點地蜷縮成為一個蝦米,就連呼吸都消耗了無數能量,指尖也無法動彈,然後死死地將臉龐埋在了膝蓋里,肩膀正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那種恐懼正在由內而外地迸發出來,逐漸蠶食著生命力。
這樣的藍禮,如此脆弱,好像輕輕一點點觸碰就可能煙消雲散。
此時,馬修才感受到了一陣後怕,整個後背都已經濕透了,他的雙手也開始顫抖起來,但他強迫自己握緊了拳頭,讓自己鎮定下來,輕聲開口說道:
「你知道,不是你的錯。」
馬修的聲音是如此艱難,一字一句都必須消耗所有力量,才能夠從喉嚨之中擠出來,就連自己聲音的力量都讓他感受到了痛苦。
但蜷縮在床鋪之上的藍禮卻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渺小而脆弱,只是從喉嚨深處低低地擠出了一絲聲音來,「我不知道。」然後停頓了片刻,又重複著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遍,再一遍,帶著絕望和痛苦,滿室黑暗遮擋住了視線,卻依舊無法掩蓋那股濃烈的血腥氣息。
整個屋子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濃郁的黑暗如同霧氣一般緩緩翻滾著,一股冰冷正在緩緩蔓延,如同濕冷的雙手抓住了腳踝一般,然後一點一點攀爬上來,那種恐懼與危機所帶來的衝擊力正在蔓延。
馬修可以感受到藍禮的無助與絕望,那些疑惑與困頓,沒有正確答案。即使是伊迪絲就站在這裡,她也不知道正確答案,因為……生活本來就是一個沒有正確答案的習題,每個人都只能自己做出選擇、自己承擔後果,只有順著選擇前進,才能夠知道「選項」背後的答案,而即使不滿意,也沒有後悔藥了。
這樣的藍禮,似乎一碰就碎。從海瑟-克羅斯到保羅-沃克,再到伊迪絲-霍爾,藍禮的痛苦與折磨,旁人無從知曉;但藍禮卻獨自用肩膀承擔起了所有後果,一步一個腳印地負重前行,也許,他真的累了。
陪伴著藍禮在斯尼姆完成了「龍蝦」的所有拍攝,馬修以為藍禮已經振作了起來,他以為藍禮又再次成為了那個熟悉的藍禮,他以為任何事情都無法打倒擊潰藍禮,他以為藍禮對於伊迪絲已經找到了答案,他以為……藍禮已經原諒了自己。
但在看不到的那些黑暗角落裡,藍禮依舊背負著難以想像的沉重壓力,他的痛楚他的苦澀他的艱辛,所有的所有都正在蠶食著他所有的能量,就連一個眼神一句話語一個動作,都可能瞬間擊潰他的面具。
即使是關心,也可能成為毒藥。艾爾芙今天下午的拜訪,表面看起來似乎沒有發生任何事,但傷口卻再次被撕裂開來——更何況,還有正在努力展現出為人父母義務的喬治和伊莉莎白,藍禮又能夠怎麼辦呢?
意識到這一點,馬修的心臟微微蜷縮起來,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他應該怎麼辦?
他又應該怎麼辦?
握緊雙拳,馬修讓自己微微顫抖的身體鎮定下來,深呼吸一口氣,轉頭看向了菲利普,投去了一個視線,菲利普輕輕頜首表示明白,然後就轉身離開了房間——他前往浴室為浴缸放水,藍禮顯然需要一個熱水澡。
馬修則朝著藍禮的方向走了過去,卻沒有冒然靠近,而是在床沿旁邊停駐腳步,然後半蹲下來保持視線平行,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藍禮,平復著情緒,逐漸平穩鎮定下來。
至少他知道一點,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願意站在藍禮這一邊,「藍禮,你知道。」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