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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名利野獸

    橘紅色的蒼穹之下,湛藍色的蝴蝶風箏展開翅膀,暢快飛翔,長長的尾巴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可以清晰地聽到那呼嘯而過的亢奮和肆意。

    藍禮眼睛不由微微一亮,順著風箏線往下看了過去。

    一個中年男人雙手環繞著一個少女,右手抓住風箏線,控制著節奏的同時,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少女;少女用自己的雙腳站在草地上,抓住風箏的線軸,揚起那尖尖的下巴,看著天空上那越飛越高的風箏,笑容在嘴角徐徐綻放,就連夕陽都黯然失色。

    不遠處,一個中年女子雙手盤在胸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但視線卻寸步不離,無意識把玩著項鍊吊墜的右手泄露了內心的緊張。

    那是海瑟,還有她的父親,以及她的母親。

    不由地,笑容就爬上了嘴角,暢快地笑了起來。雖然當初藍禮把風箏留下來,就是在期待著這一幕,但真正看到海瑟離開了病床,雙腳再次站在了地面之上,那種喜悅還是抑制不住地洶湧了起來。

    收拾起吉他,藍禮走到了旁邊的長椅,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那摩天大樓構成的天際線,欣賞著只屬於紐約的日落。

    漫天夕陽在熊熊燃燒著,天空的色彩鮮艷到了極致,仿佛釋放出生命力的最後華章般,肆意而張揚。就在視線的盡頭,剎那間,橘紅色就黯淡了下來,藏藍色的夜幕猶如瀑布般宣洩而下,迅速地吞噬著天空之下的每一抹色彩,在眨眼落下之前,就連藏藍色也失去了光芒,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所有一切來得如此迅速,迅速得讓人根本無法做出反應。

    「啪」,第一盞路燈亮了,緊接著一連串的聲響,萬家燈火都明亮了起來,黑暗猶如退潮一般快速暈了開來,薑黃色的光暈連成一片,支撐起一個空氣罩,將人類的世界與自然的黑暗隔離開來,安寧與喧鬧、靜謐與嘈雜,矛盾的一體兩面,在光暈的邊緣模糊了界限。

    靜靜地看著眼前那一片璀璨的夜景,耳邊呼嘯的風聲似乎越發的嘈雜,似乎又越發的寧靜,旋律就在指尖的吉他琴弦流淌而出。

    「所以我們起來了,在黑暗之中追尋命運,我看見你昨晚深夜傷痕累累,我看見你在惡魔的懷抱中翩翩起舞。」

    靜謐到了極致的弦音似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是輕輕勾勒起心弦,演奏出那靈魂的呢喃細語。追逐夢想的道路,就是在黑暗之中的橫衝直撞,視線盡頭的萬家燈火卻充滿了未知,沒有人知道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也沒有人知道哪一個終點才是真諦,即使傷痕累累,付出依舊不見得就能夠取得回報。所以,有人鋌而走險地出賣了靈魂,在惡魔的懷抱里跳躍出最美妙的舞步。

    心有戚戚然,卻難言什麼才是正確,什麼才是錯誤。

    「夜色無邊無際,我束手無策,眼眸盛滿火焰,不曾因安靜而熄滅,鑄就美麗,鑄就王冠。」  

    他們應該就此放棄嗎?放棄夢想,回歸生活的平凡軌道,尋求著內心深處的一絲安寧和穩定,但現實生活真的可以找到答案嗎;他們應該繼續堅持嗎?堅持前行,在漫漫前路荊棘密布,舉步維艱,僅僅只是為了尋找一個未知,也許是綠洲,但也許是深淵,也許是泥沼,也許是荒漠。

    他們應該選擇妥協嗎?放棄自我、放棄堅持、放棄矜持,向現實社會妥協,只有真正順應了行業規則,夢想的實現才具備了可能,否則所謂的「夢想」只不過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口號而已,取得成功,就需要付出代價,哪怕是靈魂。

    「所以我們抵達了,一個回不去的孤地,你就是那張讓我赴湯蹈火的臉龐,這就是那個孩子們將繼承的名字,鑄就美麗,鑄就王冠;鑄就完美,遠走高飛。」

    背負著夢想繼續前行,將自己困在了一個無法回頭的孤地里,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除了前行,別無選擇。那鮮血淋漓的步伐,痛苦而殘酷,即使粉身碎骨,即使化為灰燼,也在所不惜,因為每一個腳步,都是定義自我的選擇。

    「所以當你虛弱無力,當你跪下雙膝,我會在剩下的時間裡竭盡全力,守護著你的誓言,鮮活真實。」

    現實的壓力終究太過殘酷,壓垮了雙肩,壓垮了雙膝,壓垮了支撐步伐的最後一絲靈魂。結伴而行的夥伴,一個接著一個被遺留在了原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繼續獨行。猛然回首,卻發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孑然一身地站在荒蕪之地,前進無路,後退無門。聲嘶力竭地吶喊,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遍體鱗傷的痛苦,卻找不到休憩的港灣。  

    「所以草/你的夢想,你怎敢忘記我們的傷痕,我會為你化身成為一隻野獸(Monster),如果你支付足夠的金錢,所有一切都不作數,寥寥夢想能夠憶起。」

    站在孤地之中,這才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沒有了未來,卻也沒有了過去。記不起自己當初開始的理由,記不起這一切開始的原點,記不起一路上咬牙堅持的原因,似乎只剩下生存的本/能,猶如野獸一般,站在名利場的聚光燈之下,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心甘情願地放棄尊嚴。

    夢想?只殘存在記憶之中,裝飾著美好的花環,綻放著神聖的光暈,讓人們前仆後繼,卻又讓人們茫然若失。

    「所以我們抵達了,一個回不去的孤地,你就是那張讓我赴湯蹈火的臉龐,這就是那個孩子們將繼承的名字,鑄就魅力,鑄就王冠。」

    夢想的道路是如此漫長,長得看不到盡頭,僅有的一絲信念是堅持的理由。可是,在這條道路之上,充滿了無數誘/惑和危險,與魔鬼的交易,邁出了第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黑暗之地是一個無法回頭的彼岸,每一個腳步就在丟失靈魂的一個碎片,遺失了,那就永遠消失了。

    他又如何應該知道,自己做出的是正確的選擇?自己不是在於魔鬼交易?他又應該如何保持清醒,在這條孤單的道路上繼續堅持下去?  

    那種迷惘和無力,讓人不知所措。

    」鑄就完美,遠走高飛。「

    手指停了下來,弦音戛然而止,藍禮坐在長椅上,茫然若失。一陣寒風吹來,身體無法控制地打起了冷顫。

    他想起了克里斯-海姆斯沃斯,想起了斯嘉麗-詹森和瑞安-雷諾茲,想起了拉米-馬雷克和詹姆斯-貝吉-戴爾,還想起了「太平洋戰爭」新兵訓練營里那名字都不記得的傢伙。

    懷抱著演員的夢想,背負著家庭的反對和壓力,不管不顧地一頭撞進了好萊塢,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天賦,也不確定自己的重生優勢能夠兌現多少,更不確定演員是否就是正確的選擇,但,他依舊走上了這條道路。

    那麼,道路的盡頭到底有什麼呢?夢想的極致又應該是什麼呢?在這個名利場的紛紛擾擾之中,他的夢想還能夠堅持多久,又或者說,還能純粹多久?他是否也會像克里斯一樣,迷失在鎂光燈的追捧之中,忘記了自己開始的初衷,也忘記了夢想最初的意義?

    他是否,會成為一隻名利野獸,只剩下本/能,而沒有理智?

    他從來不曾真正地想過這個問題——又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想過,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地明白過問題的本質。  

    上一世的束縛著實太多太沉了,前半生被禁錮了靈魂的自由,後半生被禁錮了身體的自由,當重生來臨時,他幾乎是飛蛾撲火一般地沖向了那團光暈之中,抓住夢想的稻草,然後開始肆意狂奔,自由的美好空氣讓他忘乎所以。一路狂奔到了現在,沒有停歇。

    現在猛然剎車,突然就有些茫然若失。克里斯那扭曲的面容和瘋狂的眼神,在思緒里忽明忽暗,未來的某一天,克里斯的那張臉孔是否會出現在他的表情之上?但這個問題,卻沒有人能夠回答。

    藍禮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指尖跟隨著思想的溪流上下起伏,旋律的沉吟之間,破碎的語言片段組合起來,就仿佛是一首優美卻難懂的詩歌,字裡行間的哀傷像是雨幕之中沉重飛翔的受傷鳥兒,竭盡全力振翅高飛,卻越來越艱難。

    海瑟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藍禮的背影,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在心頭瀰漫。

    夜色之中,那個寬厚的肩膀像是下雨天裡的屋檐般,將世界分割成為兩個部分,一個狂暴一個寧靜,一個肆虐一個祥和,微弱的光暈潦草地勾勒出側臉的弧線,讓所有的情緒都變得模糊起來。可是,那清亮的吉他弦音卻是如此清晰而生動。

    靜謐的旋律之中透露著一股淡淡的寂寥和哀愁,那猶如吟遊詩人般的歌詞讓人聽得糊裡糊塗,海瑟甚至開始懷疑——那是英語嗎?還是另外一種外星文字,每個單詞她都可以聽懂,可是拼湊在一起卻讓人捉摸不透。

    可是,當她聽到那句「所以草/你的夢想」時,洶湧的情緒猛然侵襲而來,讓海瑟猝不及防,淚水剎那就盛滿了眼眶。在這一刻,她聽懂了藍禮的心聲:一個夢想獨行者內心的彷徨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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