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7 鐵石心腸
護送著藍禮抵達歡迎派對現場,菲利普沒有跟著進去,而是重新回到了轎車裡,耐心地在車廂里等候著。
這才是管家或者司機的正確待機狀態。
內森注意到這一個細節之後,有些坐立難安,總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回去車廂里待機,而不是在派對現場裡享受;總想著自己是不是太不稱職了,他應該向菲利普學習一下正確的助理技巧才對。
最後,內森就真的屁顛屁顛地跑到了酒店樓下停車場,想要虛心地向菲利普求教,到底應該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助理。
打開車門的時候,內森注意到菲利普剛剛掛斷電話,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魯莽了,但木已成舟,他現在也沒有辦法轉身了,只能是硬著頭皮地開口詢問:
「菲利普……呃,我只是想說……嗯……想知道應該如何表現更好……就是說,應該如何成為稱職的助理,而不要再繼續失誤,反而可能帶來傷害……我不是說我不合格,或者想要放棄,只是覺得,我還有很多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藍禮對我很好,非常非常好,我也希望能夠幫上忙……我是說,我希望能夠更好得照顧藍禮……因為藍禮真的需要承受很多壓力,別人不明白,我和羅伊卻再清楚不過了……我,唉,我就是想要幫忙。」
語無倫次,真正的語無倫次。
內森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說什麼,本來就有些緊張,而且他也不擅長言辭,在菲利普的那雙眼睛注視下,他的話語就越來越支離破碎,最後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初衷是什麼也模糊了起來。
菲利普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稍稍停頓了片刻,腦海里不由就浮現起了馬修剛剛的話語:「他會好的」,現在注視著眼前緊張到不知所措的內森,眼神里卻盛滿了溫暖的光芒,言辭之中透露出暖洋洋的溫度,微微熨帖著菲利普的胸膛。
「首先,每次開口之前,給自己留一秒到兩秒的時間,讓自己沉澱下來。急躁和慌亂根本幫不上忙。」菲利普耐心地說道。
內森愣了愣,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教我嗎?」眉梢之間滲透出來的喜悅滿滿當當,如同蝴蝶振翅一般扇動了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地就坐進了副駕駛座里,但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停頓兩秒,對,我應該停頓兩秒。」
在菲利普的注視中,內森刻意保持了動作兩秒不變,那模樣著實有些滑稽,卻真誠得可愛。
……
馬修-鄧洛普也剛剛掛斷了電話,朝著窗外投去視線,紐約已經接近午夜,但整個世界依舊燈火闌珊得喧鬧不已,這讓馬修的視線微微有些出神,那一個個光斑氤氳了開來,然後視線就模糊成了一片。
「馬修,我不希望藍禮成為喬治。」
菲利普在擔心藍禮,因為藍禮終於決定返回倫敦,也因為藍禮終於決定展開反擊,他擔心藍禮漸漸演變成為喬治和伊莉莎白的模樣。
每個人是不是都是如此?
一天一天地,漸漸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最憎恨的模樣,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卻已經無法分辨自己與父母之間的區別,這到底是輪迴,還是報應?亦或者是命運?不知不覺,我們就這樣毀掉了自己。
藍禮在意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表演,他的所有時間和精力全部都奉獻給了表演,但現在卻已經不同了:從西西弗斯影業到堂吉訶德頻道,然後再到返回倫敦展開還擊,這些瑣事正在緩緩地分散藍禮的注意力;還有「侏羅紀世界」、「俠盜一號」等等商業電影的演出,這些計劃正在讓藍禮遠離打磨演技的軌道,長此以往,是不是終究有一天,藍禮就再也不是那個「藍禮」了呢?
菲利普在擔心著;馬修也同樣在擔心著。
當馬修聽聞王室授勳的時候,他就知道,該來的終究會來;當馬修得知空白明信片的時候,他就知道,終究還是需要面對了。
但是,當馬修接到菲利普電話的時候,他的擔心卻緩緩沉澱了下來:喬治和伊莉莎白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他們不應該激怒藍禮——因為那是藍禮的逆鱗,沒有人!字面意義上的,沒有人可以觸碰藍禮的逆鱗。
在藍禮的夢想追逐道路上,情感羈絆是他的前進最大動力,也許他不會為了感情而放棄表演的探索,但如果沒有感情的支持,他也無法走到現在的高度,一步一個腳印地打破表演壁壘,尋找到熬更好的自己。
從海瑟-克羅斯到保羅-沃克,從瑞恩-高斯林到傑西卡-查斯坦,他的身邊始終環繞著一群堅定不移的朋友,他們就是藍禮的動力源泉;魯妮-瑪拉的支持與肯定,是他生活里最美妙的事情之一,因為魯妮和藍禮是同一類人,她能夠支持著藍禮的決定,即使為了表演工作而沒有辦法長相廝守,她也毫無怨言、甘之如飴,因為她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那種心心相印的靈魂響應,讓他能夠繼續拔足狂奔。
友情。愛情。然後……還有親情。
有亞瑟,有伊迪絲,還有菲利普。
藍禮對於菲利普事件的激烈反應,恰恰證明了他對情感羈絆的重視與依戀,也恰恰證明了他對內心信仰的堅定與守護,這也是藍禮與喬治、伊莉莎白的最大不同,甚至是藍禮與其他三姐弟的最大不同。
在喬治和伊莉莎白看來,艾爾芙、亞瑟和伊迪絲都正在一點點地變成另外一個藍禮;但在馬修看來,他們三個都正在一點點地變成真正的自己——只是,他們採用了藍禮的方式,感受到了藍禮的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霍爾家的確正在演變成為「藍禮-霍爾」的那個霍爾,這一切正在真實地上演著。
但,「藍禮-霍爾」不會成為「喬治-霍爾」。
馬修對藍禮有信心。
話雖如此,但馬修知道,這對藍禮來說也不容易。
其實,內心深處,藍禮始終對喬治和伊莉莎白懷抱著一絲希望——即使不是家庭溫暖的那種希望,至少也仍然保留著一塊柔軟之地,不願意趕盡殺絕;這些年來,磕磕絆絆和風風雨雨都持續不斷,但藍禮始終不曾真正地發起攻擊。
也許,這就是道德的束縛:
父母。這一個詞語所擁有的強大力量,死死地牢牢地禁錮在子女的靈魂深處,就如同孫悟空的緊箍咒一般,怎麼都無法擺脫。
即使他們一錯再錯,即使情感徹底摧毀,即使恨之入骨,但那一切情感都依舊是從熱愛與依戀的土壤之中澆灌成長出來的惡果,就如同孽緣一般,斬不斷也揮不去,兜兜轉轉之間,無法放過他們也無法放過自己。
報復?
反擊?
憎惡?
那些濃烈的情感終究只是折射出自己的無助與無奈罷了,因為擔心暴露自己內心的渴望,最終成為自己的弱點。
人人都說,父母是永遠贏不過孩子的;但孩子又何曾真正的勝利了呢?在這場不應該發生的戰爭里,沒有輸贏。
也許,在許多人看來,藍禮是鐵石心腸、冷酷無情的,甚至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父母;但他們卻永遠都看不見也不可能看見藍禮盔甲外衣之下的傷痕累累,有些傷口太過慘烈也太過血腥,一直到現在都無法癒合,甚至可能永遠都無法癒合。
所謂的冷血和殘忍,只不過是成長過程中迫不得己的自我保護罷了;那個因為惡作劇而笑得沒心沒肺的大男孩,才是真正的藍禮。
喬治和伊莉莎白錯了,他們真的錯了。他們不應該用菲利普來威脅藍禮,他們更不應該用亞瑟或者伊迪絲來攻擊藍禮——即使僅僅只是一個念頭,一旦被藍禮知曉了,那麼他們就必須面對藍禮的雷霆之怒。
他們的判斷是正確的:菲利普是藍禮的弱點;但他們的估量卻是錯誤的:他們低估了菲利普對藍禮的重要性,同樣也低估了菲利普的決絕與果斷,更加低估了藍禮的反應。
現在的藍禮,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對象。
事實上,即使是以前,藍禮還沒有能夠闖蕩出一片天地的時候,他們也從來就沒有辦法操控藍禮;而現在就更加不可能了,激怒藍禮,這絕對是非常非常不明智的舉動。他們以為抓住了藍禮的把柄,他們以為控制了藍禮的弱點,但他們卻忘記了,當巨龍的逆鱗被觸動時,他們就必須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可能是粉身碎骨。
但……喬治和伊莉莎白是不會承認自己錯誤的,唯一可能的錯誤就是藍禮:因為藍禮拒絕聽從他們的指揮,因為藍禮拒絕為了家族名譽而犧牲自己,因為藍禮拒絕重現霍爾家族的光輝,因為藍禮拒絕成為他們的傀儡。
如果可以,馬修也不希望藍禮的雙手沾滿血腥——就好像菲利普一樣,因為那不是藍禮的真實模樣;但現在,這場戰役已經不可避免,喬治和伊莉莎白已經吹響戰鬥號角,那麼開工依舊沒有回頭箭,他就將陪伴在藍禮身邊,揮舞自己的長劍,即使是聯手對抗全世界,他也將浴血奮戰到底。
長長吐出一口氣,馬修掏出了手機,撥通了號碼。
有些事情,他不介意髒了自己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