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 別無選擇
越野四驅車在古蘭尼牧場的泥土小道之上顛簸奔馳著,妮娜覺得自己的胃部正在翻滾,似乎隨時都可能嘔吐出來,那種無數個海洋球在胃裡撞擊反彈的滋味真是欲/仙/欲/死,她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決定跟過來。
其實,妮娜的工作已經結暫時到一段落了,整個劇組開始忙碌拍攝的時候,她就可以贏得短暫的喘息時間,雖然她依舊需要隨時待機,但總算是不用亦步亦趨地跟著了,這也是難得的休息調整時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休息時間不享受,卻腦子一熱跟著劇組大部隊過來了,現在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後悔著。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中邪了。
抵達劇組拍攝現場,妮娜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滿眼的綠色總算是讓蠢蠢欲動的胃部平復了下來,抬起視線隨便一掃,妮娜一眼就看到了藍禮——她也不太確定,到底是藍禮太過耀眼總是能夠吸引視線,還是自己習慣性地尋找藍禮的身影這才在人群中立刻就捕捉到了。
一邊移動著腳步,尋找一個不會阻礙到通行道路的位置;一邊注視著藍禮,好奇地探索著他的一舉一動。
此時藍禮正在和科林、布萊絲討論劇本。雖然距離太遠而無法捕捉到具體的討論內容,但從神色和動作之間卻可以看到他們的投入與專注。藍禮正在描繪著自己腦海里的藍圖,科林和布萊絲認認真真地側耳傾聽著,時不時科林就插上幾句話,而布萊絲則始終保持了高度注意力,似乎正在細細地琢磨著。
聽不到聲音,但這一幕卻有種魔力,讓人忍不住就嚮往起來:好奇著他們的討論內容,好奇著演繹詮釋的效果,好奇著工作過程的化學反應……這種感覺真的非常奇妙,給予了妮娜重新審視藍禮的另外一個視角。
又或者說,拋下成見和偏見之後,妮娜的心態改變了,現在所看到的景象自然也就不同了。悲觀主義者看到的永遠是悲劇,而樂觀主義者則能夠看到希望,這也是「性格決定命運」的另外一種解讀方式。
「他真的很聰明,不是嗎?」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妮娜的思緒,她猛地嚇了一跳,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雙手背在身後的托馬斯-圖爾;此時妮娜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專注也太過出神了,她甚至盤著雙手在胸前,歪著腦袋細細地欣賞起來,那魂游天外的模樣著實有些狼狽,所以她才沒有注意到托馬斯的出現。
意識到自己的窘態落在了托馬斯眼中,妮娜有些尷尬地調整了一下站姿,內心卻是忍不住開始罵粗話了——從來不喜歡抵達拍攝現場的托馬斯又是怎麼出現的?難道說,托馬斯時時刻刻在監視著他們?亦或者是托馬斯為了困住藍禮,已經如此迫不及待了?那他們之間的矛盾就已經遠遠超出了預期。
托馬斯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妮娜的窘迫,依舊是雙手背在身後旁邊欣賞的愜意姿態,「他總是知道應該如何塑造自己的形象,進而矇騙所有人。看,如果不是我早早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我也要相信他那套關於夢想關於表演的美好說辭了,多麼偉大又多麼崇高,真是令人敬佩。」
什麼意思?
妮娜微微眯起了眼睛,細細地打量著托馬斯:難道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嗎?
「你知道嗎?他為了把范-迪塞爾逼上絕路,不惜以自己為籌碼,說服了華納兄弟和迪士尼站在了他的陣線,就連環球影業都沒有能夠逃脫他的算計。」托馬斯的視線始終落在藍禮的身上,那隻言片語之中透露出來的信息著實太過驚悚,以至於妮娜有些反應不過來,「還有,他為了把我逼向死角進而掌握劇組大權,他不惜犧牲布萊絲,準備利用布萊絲來打造緋聞,然後把過錯推到我身上。」
妮娜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這消息也太勁爆了!但……藍禮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妮娜自己也不明白這個想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卻如同釘子般生根發芽,始終揮之不去,還有托馬斯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些內幕呢?她不過是一個小嘍囉而已,不是嗎?不由地,對於托馬斯的說辭也抱有了一絲疑慮。
托馬斯似乎察覺到了妮娜的遲疑,他也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於是就點到為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頭對著妮娜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只是想說,藍禮從來就不住外表看起來的那麼人畜無害。他不是天使。」
妮娜細細地咀嚼著,腦海里卻不由再次回想起進入劇組以來的點點滴滴:如果托馬斯真的利用他們來對付藍禮,希望從根本上破壞藍禮的名聲,而藍禮一開始就識破了計謀,他又是如何應對的呢?
妮娜不是孩子了。所有事情全憑一張嘴,是非黑白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樣,那麼想要撥開迷霧識破真相,就必須依靠自己。
隱隱約約地,妮娜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再次看向了托馬斯,但她隨後就收回了視線——托馬斯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僅僅只是為了抹黑藍禮?僅僅只是為了拉攏妮娜?當然不止,他最深層的目的是:透露真相泄漏計劃,然後要求妮娜站隊。
對錯並不重要,選擇隊伍才重要。
妮娜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澀——她不過是一個小嘍囉而已,真的承蒙托馬斯看中了;可以的話,她還是喜歡藍禮的處理方式,坦然接受道歉、坦然面對抗拒、坦然迎接挑戰,儘管藍禮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非常渺小,但至少沒有咄咄逼人。
這意味著,她做出選擇了嗎?
當然不。如果現實生活里的利益抉擇和是非對錯真的那麼單純就好了,她還有一整個工作團隊需要照顧,不僅僅是她一個人而已。
視線輕輕地掠過了托馬斯,而後朝著藍禮的方向投射了過去,她應該怎麼辦?
「他的專業形象總是具有欺騙性,不是嗎?」托馬斯再次開口說道,似乎只是在閒聊今天的天氣或者午餐的選擇一般,雲淡風輕,「誰能夠拒絕一個在專業領域裡保持敬業和投入的演員呢?人人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所以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真是一個聰明的傢伙。」
妮娜無法反駁,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回答,於是只能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對托馬斯做出了回應,但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她覺得自己就好像帶上了一個面具的木偶,靈魂和精神都已經開始抽離,表情卻依舊完美無瑕。
「就連我都要愛上他了。」托馬斯的聲音透露出了一絲森冷,明明是暖暖的話語內容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只有一片令人心驚膽戰的寒意。
妮娜只覺得自己就要不能呼吸了。
托馬斯緊接著說道,「你現在過去魚塘的位置,那裡有一名記者正在等候著,這是他的名片。你把他引入劇組裡,注意不要讓他打擾到劇組工作,也不要讓他四處亂跑,如果出現了意外事故,那麼我對此是一無所知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拍照,你必須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讓他完成工作,卻不要隨便窺探。他完成工作之後,你再護送他離開就可以了。」
藍禮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是聰明人嗎?
既然藍禮敢自作聰明地放出風聲,把記者們引過來,就不要責怪他引狼入室,順水推舟地把緋聞炒作起來,即使藍禮否認,他也同樣有辦法讓藍禮吃啞巴虧。如果藍禮以為他會忍氣吞聲、束手就擒,那麼他就太天真了。
妮娜滿臉錯愕地看向托馬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托馬斯知道他自己在幹什麼嗎?
但是……她能夠拒絕嗎?
想到這裡,妮娜的內心深處就燃起了一股不甘的怒火,就這樣熊熊燃燒起來——藍禮和托馬斯這樣的鯨魚打架,最後遭殃的卻是他們這些小蝦米,真是……憋屈。但她能怎麼辦呢?她還能怎麼辦呢?因為她就是被牽著鼻子走的小蝦米,除了妥協和聽話之外,她能做的事情著實太少了。
更何況,托馬斯沒有給妮娜反對的機會,轉過頭來,「我是說現在。」
妮娜的胸口堵住了一口氣,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但她卻沒有反抗的餘地。視線再次朝著藍禮的方向投射了過去,此時藍禮依舊正在談論著劇本,專注而投入的神情讓他的眼睛熠熠生輝,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根本挪不開。
對不起了,藍禮,她真的沒有選擇。現在的立場是托馬斯代替她選擇的,她除了接受之外什麼事都做不了。就在這一刻,妮娜才明白,其實她內心深處已經做出了選擇,而現實又強迫著她違背了自己的選擇,這就是生活的無奈,似乎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了。
「好。」妮娜揚聲回應到,然後就轉身大步大步地邁開了腳步。前所未有地,妮娜感受到了來自名利場的森森惡意,就這樣一點一點扭曲著她的靈魂,最後演變成為自己都不認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