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 精疲力竭
命運總是如此,不經意間就改變了,又在不經意間輪迴了,似乎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地掌握命運。又或者說,「命運」這個詞彙本身就帶著宿命的色彩,讓人無力抵抗。
今天下午約莫兩點左右,保羅和朋友羅傑-羅達斯駕車前往馬里布,參加一個關於環保的慈善活動。但不知道具體什麼原因,兩個人沒有同車同行,而是分別駕駛了自己的車子,一前一後行駛。
羅傑在前。保羅在後。
前半程,兩個人的車速都在合理範圍,沒有出現違法交通規則的情況,一切相安無事。
後半程,即將抵達馬里布之前,羅傑決定嘗試一下自己座駕的速度——這是一輛2005年產的保時捷卡雷拉GT紅色跑車,在持續加速過程中,羅傑的車子失去了控制,撞向了路邊的電線桿,並且引發爆炸。
緊隨其後的保羅試圖避開車禍現場,卻因為斜前方迎面出現了來車交匯,導致保羅不得不臨時將方向盤往回打轉,此時的迴轉空間就已經不夠了。儘管保羅迅速踩下了緊急剎車,還是造成了兩車追尾,自己的座駕撞在了羅傑的保時捷後車尾之上,製造出了第二起車禍。
現場情況一片混亂,但兩輛車的情況還是出現了明顯區別。
羅傑的座駕是在高速行駛之中出現了失控狀況,狠狠地撞向了電線桿,並且引發了爆炸,當場車毀人亡;而保羅在追尾發生時,卻已經提前降速,並且及時踩下了緊急剎車,避免了結結實實的正面衝撞,隨後安全氣囊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卸掉了大部分力量。
後來,因為安全帶失靈,保羅依舊被困在了車廂之中,無法自主逃脫,只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救護車抵達的時候,保羅依舊保持了半清醒狀態,之後才因為吸入大量濃煙以及出現腦震盪狀況,陷入了昏迷;到達醫院的時候情況又進一步惡化,出現了內出血和腦出血的危機。
再後來就是醫院所了解的情況了。
「現在,關於保時捷失控的具體事故原因,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之後出現了相關報告,我們將第一時間聯繫家屬。」交警的聲音依舊在耳邊響動著,但藍禮的注意力卻已經分散開了。
改變了!歷史軌跡終究還是改變了!
保羅和羅傑沒有坐在同一輛跑車之上;羅傑率先出現車禍,而保羅則將自己的危險降低到了最小;羅傑當場死亡,保羅則得到了搶救的機會。
歷史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結果也將不一樣了呢?
不是慶幸也不是喜悅,而是恐懼,那種患得患失的恐懼如同潮水一般在胸口猛烈地撞擊著,根本停不下來。
想到這裡,藍禮的手指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因為太過激烈以至於無法控制也無法遮掩,他連忙將指尖蜷縮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地緊握成拳,用力,再用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需要冷靜——
保羅現在依舊躺在手術台之上,醫生們正在竭盡全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保羅僅僅只是贏得了一線生機,在死神指縫之中泄露出來的一線生機,那麼,保羅可以成為希波呂托斯嗎?
咬緊牙關,挺直腰杆。
腰部和大腿的尖銳疼痛依舊如同牛毛花針般地鑽入毛孔,讓緊繃的肌肉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但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過來,將那些焦躁、迫切、恐懼和忐忑全部都壓制下來,始終保持著冷靜而沉穩的狀態,進退得當、有條不紊地應對著眼前的交警。
顯然,交警的情緒有些亢奮,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不太合適,只怕他就要尖叫起來了;但他還是勉強地保持了敬業的姿態,壓抑了又壓抑,終究還是沒有索要簽名或者拍照,僅僅只是連續和藍禮握了幾次手,然後就依依不捨地轉身離開了。
送走了熱情洋溢的交警之後,藍禮又重新坐了下來,腦海之中的思緒就開始涌動起來。
希望。生機。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在於希望的毀滅;而更加可怕的事情則在於,希望火苗才剛剛重燃之後就再次被掐斷。
但現在藍禮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大腦,數不勝數的想法開始汩汩地沸騰起來,沒有一個清晰的思緒,只是一個思緒剛剛冒出來,隨即就被掐斷,下一個思緒就緊接著冒出來,源源不斷地更迭著,將整個腦袋填充得滿滿當當,腫脹得讓人想要嘔吐。
藍禮猶豫著自己是否應該到室外呼吸一點新鮮空氣,醫院空氣之中那種藥水和藥劑混合起來的淡淡氣息讓人胸口悶得發慌,要不然就是享受一支煙的空檔,暫時把那些紛紛擾擾的思緒全部都摒除在外。
他需要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但隨即視線落在了梅朵的身上,目光就不由再次變得柔和起來,藍禮終究還是放棄了。他不希望梅朵清醒過來的時候,找不到自己。
稍稍調整坐姿,但肌肉的僵硬和拉扯卻讓那股疼痛如同疾風驟雨般洶湧而至,然後他才發現自己幾乎無法坐直——大腿內側的摩擦疼痛已經漸漸緩解下來,但腰杆卻正在變得硬邦邦起來,那種淤青所導致的血液不流通讓背部就這樣卡住了。
小心翼翼地,藍禮挺直著腰杆,以肩膀和後背上半部分靠住了椅子的後背,然後緩緩地讓肌肉放鬆些許。
這樣的痛楚,其實挺好,因為能夠分散注意力。現在因為腰部太過疼痛,以至於腦海之中的雜念和思緒都正在緩緩消散,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抑制疼痛之上,這樣反而變得輕鬆起來,等待似乎也就沒有那麼難熬了。
時間的流逝就這樣失去了意義,似乎根本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就連分針和時針的轉動聲音也消失了,就這樣永遠地停留在了午後,可是不經意間轉頭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夜幕已經悄悄地降臨下來,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了夜色之中。
轉頭看看家屬休息室的時鐘,此時才不過下午六點而已,距離藍禮抵達醫院還未滿三個小時。
今天的日落似乎比往常還要更早一些,看起來絲毫不像是洛杉磯,倒更像是紐約的冬天,室內的暖意不大,以至於體感溫度比紐約還要更冷一些。
藍禮轉過頭,朝著梅朵投去了擔憂的視線,確認了梅朵微微泛紅的臉頰之後,這才重新安心下來。
「藍禮。」
瑞恩-高斯林上氣不接下氣地快步沖了過來,僅僅只是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褲就出現了,凌亂的頭髮和拉渣的鬍子根本沒有時間打理,T恤之上還可以看到暗紅色的污漬,他眼神慌亂無助地四處打量著,「怎麼樣了?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為什麼我詢問了所有人,卻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瑞恩整個人都顯得六神無主,彷徨地看著藍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麼,突兀地就上步給了藍禮一個擁抱,那急促而焦躁的呼吸聲泄露了他內心的恐懼,「保羅會沒事的,對吧?保羅絕對會沒事的,藍禮,你告訴我,對吧?」
「瑞恩,保羅還正在手術室里。你怎麼了?」藍禮擔憂地看著瑞恩,他此時才發現,瑞恩的手臂磨破了一大片皮,血淋淋地,看著好不嚇人。
瑞恩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沒事,我沒事。我正在家裡給草地澆水,然後伊娃說,她看到了新聞報導,說……說保羅出事了,然後我就摔了一跤。我沒事,我沒事。」瑞恩再次用力地抓住了藍禮的手臂,「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就這樣了呢?」
「意外事故。」藍禮簡單地說道,此時此刻沒有必要追究事故的具體責任,那些細緻末梢的事情都可以留在以後,當務之急還是保羅。
藍禮拍了拍瑞恩的肩膀,沉聲說道,「保羅現在需要我們堅強起來,如果就連我們都不相信保羅能夠挺過這一關,還有誰願意相信呢?」
瑞恩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滿臉寫滿了痛苦,「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只是不敢相信。」瑞恩就這樣持續不斷地重複著,全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瑞恩,你先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看看是否需要消毒。」如果不是藍禮提醒,瑞恩根本就忘記了自己的傷口,他現在依舊處於茫然的狀態,整個人都顯得無比慌張。藍禮不得不主動前往護士站請求幫忙。
瑞恩現在的狀態不好,藍禮也沒有辦法說太多的事情,只能希望包紮傷口的時間能夠讓瑞恩稍稍鎮定些許。
因為今晚註定將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夜晚,他們都需要打起精神來。
他是如此,瑞恩也是如此,保羅需要他們堅定不移的支持和應援,這場戰役僅僅依靠他一個人是無法取勝的;更何況,還有一個無依無靠的梅朵。在這場艱苦卓絕的持久戰之中,他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而藍禮絕對不接受失敗的結果。
當魯妮-瑪拉抵達醫院的時候,華燈初上、夜幕降臨,整個洛杉磯都置身於藏藍色夜幕的籠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