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5 星空夜話
絢爛而瑰麗的極光就這樣消失了,如同轉瞬即逝的幻覺般,而后蒼穹就恢復了平靜,那些鮮艷的色彩漸漸褪為厚重而深邃的黑色,如同藏藍色漸變為黑色的天鵝絨地毯般,讓人忍不住就想要躺在上面打滾。
光芒散去之後,隱藏著在天幕之上的繁星就漸漸凸顯了出來,那一顆顆如同鑽石般的微弱光芒隨意地灑落在了地毯之上,就仿佛天使們正在玩耍著彈珠遊戲一般,骨碌碌地散落滿地,甚至還可以聽到孩童般的稚嫩笑聲,一切都變得如此純粹而簡單。
嘴角的弧線就這樣放鬆地上揚起來。
人們的生活總是無比忙碌,習慣著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視線漸漸地就開始瞄準了地面,以至於自己的生活空間似乎正在越來越狹窄,就如同井底之蛙般,腳步不知不覺地被束縛在了巴掌大小的方寸之地中,將自己囚禁在了生活的牢籠里。
偶爾,哪怕只是非常非常的偶爾,抬起頭看看頭頂之上的那片天空,看看自己的眼界,審視自己的處境,窺探自己的囚籠,也許生活的感悟就將變得與眾不同起來,似乎在恍惚之間就忘記了天空是那麼遼闊、世界是那麼寬廣,也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之中忘記了藍天與星空是那麼美好。
耳邊傳來了息息索索的聲響,有人在藍禮的身邊並排躺了下來,藍禮卻依舊沒有轉頭,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那片浩瀚的星空,屏住呼吸欣賞這一副來自大自然的傑作。
「那是什麼星座?」耳邊傳來了保羅的聲音。
「那是御夫座。它的旁邊就是金牛座,它被譽為是燃燒的星球,因為整個區域看起來布滿了紅色的煙霧,卻沒有真正起火。
御夫座的母彗星曾經在1911年出現,帶來了大量運行物質,形成了一場流星雨;但因為繞日公轉的周期約莫是兩千五百年左右,儘管現在已經過去了一百年,但軌道周圍殘留的物質仍然看起來像是流星雨的狀態般。
2007年的時候,它曾經再次出現了一場小型的流星雨,但只有在北歐附近能夠看到。」
藍禮正在說話之間,另外一側又傳來了瑣碎的聲響,不需要轉頭就知道,梅朵在藍禮的另外一側躺了下來,三個人就這樣並排地躺著,如同孩子一般,仰望著星空。
「關於御夫座由來的故事有很多,僅僅在古希臘神話里就有三個不同的版本,就我個人來說,我最喜歡的還是忒休斯的版本。忒休斯就是特洛伊木馬之戰里試圖劫持海倫的那個雅典國王,他還試圖劫持冥王哈迪斯的妻子珀耳塞福涅。
傳聞中,御夫就是忒休斯之子希波呂托斯。因為希波呂托斯拒絕了其繼母淮德拉的愛意,淮德拉懸樑自盡,這讓忒休斯大怒,驅逐希波呂托斯離開雅典,途中希波呂托斯發生了車禍,卻意外得到了神醫阿斯克勒庇俄斯將其救回,冥王哈迪斯因為失去了一個亡靈而大怒,哈迪斯要求宙斯用雷電劈死阿斯克勒庇俄斯復仇。」
藍禮那醇厚的嗓音靜靜地講述著那些傳說的神話故事,這些功課對於貴族來說是非常有趣的兒童讀物,因為對於整個歐洲文化體系都可以深入了解,包括藝術創作以及宗教由來、乃至於社會道德體系等等都有著息息相關的影響。
「那麼,宙斯照做了嗎?劈死阿斯克勒庇俄斯?」梅朵好奇地詢問到。
藍禮輕笑了起來,「怎麼,你在擔心阿斯克勒庇俄斯嗎?」
「當然!他只是為了救人,不是嗎?希波呂托斯是無辜的,他堅持了自己的信念,卻被父親嫌棄而驅逐,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他不應該遭遇車禍而死。」梅朵迫切地說道,然後還念念叨叨地吐槽到,「如果希波呂托斯就這樣死去了,那才是損失,好嗎?」
因為堅持信仰而被驅逐出境,卻遭遇車禍而亡的希波呂托斯。
還有為了救治希波呂托斯而改天逆命的阿斯克勒庇俄斯。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那些傳說的故事就憑空增添了一抹深意。
「阿斯克勒庇俄斯終究還是死了。」藍禮說出了這個令人扼腕的事實,梅朵不由就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聲。
「但不是因為拯救了希波呂托斯。
事實上,阿斯克勒庇俄斯的醫術越來越高超,他甚至具備了起死回生的能力,這讓宙斯感受到了威脅,因為只有神才能夠擁有』不朽』,現在阿斯克勒庇俄斯也具備了扭轉生死的能力,他可以從哈迪斯手中搶走亡靈,並且威脅到神的統治地位,於是,他用雷劈死了阿斯克勒庇俄斯。」
梅朵和保羅都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經歷可以解讀出太多太多東西了。
「傳聞,阿斯克勒庇俄斯是阿波羅的兒子,因為宙斯的舉動,阿波羅為了報復,射死了為宙斯鍛造雷矢的獨目三巨人庫克羅珀斯。宙斯大怒,將阿波羅罰往特洛伊為凡人鑄造城牆,但他也開始後悔自己對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舉動,於是將後者升上天空,化為蛇夫座,人們也將阿斯克勒庇俄斯奉為醫神。」
「因為阿斯克勒庇俄斯訪問人間的時候帶著一把手杖,而手杖之上總是盤繞著一條蛇。蛇始終被認為是智慧的化身,它們有毒,也可以具有神秘的療傷能力。所以,蛇盤繞權杖的標誌也就成為了醫學和醫學界的標誌,現在也成為了世界衛生組織的會徽。」
「還記得哈利-波特里斯萊特林學院的標誌就是一條蛇嗎?而他們最為擅長的就是魔藥學。」
所謂的博學,不僅僅是了解知識而已,更多是從知識架構窺見所有世間萬物的聯繫,推測出彼此之間的邏輯,透過現象看待本質,繼而掌握事情的發展脈絡,這也是西方教育的核心理念,所以他們整體來說更加鼓勵博學,超過了專精。
「哇哦,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梅朵的神情頓時變得興趣盎然起來,「因為伊甸園之中,亞當和夏娃就是在蛇的誘/惑之下吃了蘋果,所以我總是以為蛇代表著邪惡呢。」
「某種角度來說,的確如此。但任何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對於阿斯克勒庇俄斯來說,毒蛇讓他面臨了危險,卻也同時帶領他打開了藥草學的全新天地。」藍禮的解釋讓梅朵恍然大悟,細細地開始回味起來。
藍禮卻注意到了另一側的保羅始終沒有說話,「在想什麼?」
保羅輕笑地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阿斯克勒庇俄斯是否後悔救治了希波呂托斯?又或者說他是否應該救治希波呂托斯呢?他正在改變著整個世界的規則,不是嗎?代價卻是犧牲了自己,這樣真的值得嗎?」
藍禮沉默了下來,似乎真的正在認認真真思考這個問題,許久許久之後,嘴角的弧度淺淺地上揚了起來,「我無法猜測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想法,但如果是我的話,也許我還是會選擇拯救希波呂托斯的。有些事情,我們終究還是需要做,即使違背了理智和命運。我們終究都還是有著自己的堅持和信仰,不是嗎?」
藍禮的視線再次看向了保羅,「那麼你呢?你會做嗎?」
保羅也認真想了想,「如果是你和梅朵的話,我會的;但如果是希波呂托斯,我可能會飽受良心的煎熬,然後選擇放棄。」保羅沒有當真,他的眼底和嘴角始終帶著笑容,半開玩笑地調侃著。
梅朵吐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才不相信呢,你就是那個最心軟的,就連看到路過的流浪貓和流浪狗都不忍心,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呢?是不是,藍禮?我爸爸肯定第一個就心軟救人的,根本不會顧忌自己的安危。」
可能選擇見死不救的那個人,應該是藍禮,而不是保羅。
藍禮輕笑了一聲,「你知道你爸爸心軟,現在還戳穿他的面具,這可怎麼辦?那麼你呢?你會選擇救治希波呂托斯嗎?」
「我不知道。」梅朵誠實地說道,「如果我現在只是旁觀者,我會理所當然地說,我當然選擇救治了,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但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希望自己能夠勇敢地選擇救治,挺身而出。」
「就好像你爸爸一樣。」藍禮輕聲說道。
梅朵沒有反駁。
2010年一月,海地發生地震之後,保羅第一時間就組織了專業救援隊前往現場幫助救援,而且他不是過去搗亂的,整支救援隊都是經驗豐富的資深專業人士;回國之後,保羅自己也考取了緊急醫療技術員的專業資格證,並且成立了「全球伸援」基金會。
梅朵轉過頭,迎向了藍禮的視線,用嘴型無聲地說道,「謝謝。」
藍禮啞然失笑,重新轉過頭仰望著星空,目光平靜而祥和,嘴角的笑容始終不曾消失。
一陣微風吹過,身體就不由打了一個冷顫,隨後三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同時意識到,彼此都感受到了寒冷,卻依舊不願意回到室內的環境裡。
「我還想再躺一會,雖然我現在已經感受不到我的腳趾了。」
「我覺得,我現在躺著就挺好,站起來不知道會不會膝蓋一下就沒有了。」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