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8 吹響號角
「叩叩。」
「叩叩。」
馬修抬手敲了敲門板,雖然知道藍禮沒有任何回應是大概率事件,他也還是站在門口稍稍等待了片刻,然後這才推開了房間門,嚴嚴實實地遮光窗簾將外面世界的光暈全部都阻擋在外,只是透露出一股朦朧的湛藍色微光,就如同置身於海底深淵一般,忍不住睜大眼睛開始探詢那片光暈之中的神秘,暖暖的空氣在房間裡涌動著,令人產生了一種浸泡在溫泉之中的愜意和舒適,肌肉就放鬆了下來。
打開門口的夜燈,馬修徑直走到了窗戶旁邊,將三層厚的窗簾直接拉開,「撕拉」,那灰濛濛的光亮就灑落得滿地都是——
雖然室外也依舊是一個陰天,層層疊疊的雲霧將太陽遮擋起來,還沒有正式進入秋天就已經瀰漫著初冬的色彩,大片大片的灰色在街道和建築之間繚繞著,世界有種沉沉的靜謐;但稀薄的光亮依舊為室內的微光染上了一層淺淺的乳白色,似乎就連冷峻肅然的空氣都悄然瀰漫開來,不由打起了冷顫。
「……」床鋪之上傳來了含糊不清的嘟囔,轉過身就可以看到把被子蓋到了頭頂的藍禮,如同春蠶一般蠕動著,只有這時候才能夠隱隱察覺出一絲孩子氣,全然沒有了平時的高傲和清冷,用他的方式表達不滿。
「藍禮,必須起床了。」馬修站在了床尾,回答他的是一個抱枕直接就飛了過來,他熟稔地直接閃躲開來,然後再次重複到,「藍禮,是時候起床了。」
「再給我五分鐘。」藍禮那沙啞的聲音從被窩裡傳了出來,慵懶而困頓,濃濃的鼻音透露出沒有睡飽的困頓。
馬修也沒有再催促藍禮,轉過身就可以看到藍禮堆放在地上的衣服和拖鞋,不由彎腰一一收拾起來,然後把書桌之上雜亂的文件全部整理起來——雖然認識藍禮將近二十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藍禮的不拘小節,但每每如此,他還是充滿了困惑: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在一個晚上之內就可以把屋子弄亂的?
這也可以算是一種能力,對吧?
利用文件夾和隔離板等小器具,馬修把整個書桌整理得清清楚楚,所有物品全部分門別類,按照類型、內容、年份、作者等等類別,一一擺放整齊,這才顯露出桌面原本的模樣,整個視覺效果都清爽了許多。
轉過身,結果卻在室內沙發躺椅上又發現了散落的文件,馬修站在原地稍稍停頓了片刻,而後就再次走了上前,收拾起那幾張信箋,視線快速一掃,然後就可以看到藍禮的熟悉自己,游龍走蛇地寫著:
「當他人返回家園,我仍然走在路上,直到抵達另外一邊(The-Other-Side),亦或者是一事無成。」
馬修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細細感受著那些詞句在唇齒之間的碰撞,最後又重複地念到,「一事無成(Come-Undone)」,平淡無奇的詞語卻化繁為簡,講述著隱藏在靈魂深處的那股倔強和哀傷。
當其他人都已經衣錦還鄉,而他依舊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踽踽獨行,期待著能夠抵達到世界的彼岸,不撞南牆不回頭,也許是因為他拒絕妥協也拒絕投降,也許是因為選擇放棄也就意味著否決了自己,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可以返回的港灣了,於是,他所能做的就是繼續狂奔下去,知道抵達另外一邊。
「另外一邊(The-Other-Side)?」馬修揚起了聲音。
等待了片刻,藍禮的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地傳了出來,「屬於我的一邊。」
這讓馬修的嘴角不由就浮現出了一抹笑容,「我以為是喬治和伊莉莎白對立的另外一邊。」
藍禮掀開了被子,但依舊躺在了原地,注視著頭頂上的天花板,「最開始的想法是如此,就是取得成功、實現夢想、創造輝煌的另外一邊,因為只有失意者、失敗者才會停留在這一邊,拒絕向自己認輸。」
「但後來我就意識到,我和他們的想法不同,對於成功和夢想的定義都截然不同,我才不要前往他們對立的另一邊,我的世界,不應該以他們為標準。所以,我將按照自己的步調,前往屬於我的一邊。」
藍禮的聲音依舊帶著些許沙啞和慵懶,那些話語也就沒有了平時的鏗鏘有力,只是隱藏其中的堅韌和篤定始終如一。
然後,藍禮就抱著被子,轉頭看向了馬修的方向,嘴角不由浮現出了一個笑容,「那只是昨天晚上的隨筆,旋律都還沒有配上呢,詩歌不像詩歌、散文不像散文、隨筆也不像隨筆,閱讀起來應該充滿了問號。」
「新專輯?」馬修詢問到,聽到藍禮聲音沙啞地「嗯」了一聲,他接著說道,「我記得,你在紐約也有一個文件夾,全部都是你的創作吧,其中不少都沒有完成,寫了一半或者幾行,你確定不需要把它們填補完整嗎?」
「哈。不要提醒我這件事。」藍禮把腦袋埋在了枕頭裡,悶悶地抱怨著,「我沒有時間,我覺得新專輯可能要開天窗了,啊,果然我不適合當歌手,創作專輯什麼的,真的太折磨了,我甚至一個概念都沒有。」
「……」馬修滿頭都是黑線,「留在紐約的創作草稿,應該就已經超出一張專輯的分量了吧?」
「歌曲數量的確如此,但它們不見得就適合放在同一張專輯裡,我需要一個主題,目前為止的創作還是比較散亂。」藍禮誠實地說道,「要麼就真心誠意地完成創作,要麼就乾脆放棄,否則只是消費歌迷而已。」
馬修輕輕頜首,沒有再繼續爭辯下去,關於藝術創作,藍禮才是擁有發言權的一方,而他則是普羅大眾的那一方,想到這裡,馬修突然就好奇起來,「……我可以加入你的那一邊嗎?」
「你從來都是我的這一邊。」藍禮沒有任何遲疑地就給出了回答,聲音裡帶著淺淺的笑意。
馬修投去了視線,然後就看到了藍禮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似乎正在倒影著漫天星辰,他停頓了一下,「……不能後悔嗎?」
「抱歉,沒有退路了。」藍禮瞪大著眼睛,滿臉無辜卻無比堅定地說道。
馬修只是輕輕頜首,「好的。」這讓藍禮歡快地笑了起來,馬修緊接著說道,「應該起床了。怎麼樣,做好準備了嗎?」
「當然。」藍禮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不認為今天有什麼特別的,和過去一周一樣,這又是全新的一天。」
馬修將手中的信箋塞到了書桌的文件夾之中,隨口說道,「那麼就必須加快速度了。接下來又是忙碌的一天。」
「……好吧。」這回輪到藍禮停頓了,無可奈何地說道。
抵達倫敦至今,轉眼就已經一周了。過去這段時間裡,藍禮沒有停步調整,馬不停蹄地就開始活動起來,吹響了回歸的號角。
不過,藍禮的策略和方式非常特別。他沒有高調地出現在派對狂歡或者公開場合,只是陸陸續續地出現在私人俱樂部或者藝術畫廊等等場所,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行蹤,也沒有專門迎合活動的邀請,就好像此次返回倫敦,純粹就是度假;而且,不是隱秘的度假,相關行程只要有心總是能夠探聽到。
漸漸地,消息就在口口相傳之中傳播開來了。
有人在大英帝國博物館裡看到了藍禮的身影,有人在私人俱樂部里看到了藍禮與亞瑟、安德烈等人的身影,有人在溫布爾登看到了藍禮和馬修打網球的身影,還有人在利物浦的馬場看到了藍禮的身影……
諸如此類。
然後就有人專程前往那些場所製造偶遇,藍禮也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保持了禮貌的姿態給予回應,以前的傳聞得到印證、隨後又傳出了更多傳聞,圍繞著藍禮的話語就這樣熙熙攘攘地緩緩熱鬧起來。
傳聞,藍禮即將正式回歸,從此定居倫敦;傳聞,藍禮準備回歸霍爾家,與喬治、伊莉莎白宣告和解;傳聞,藍禮此次返回倫敦是為了相親,期待著能夠尋找到門當戶對的結婚對象;傳聞,藍禮正準備大展宏圖,離開演員行業,進軍商界;傳聞,藍禮即將再次登上倫敦西區舞台,排演全新劇目……
傳聞傳聞傳聞,數不勝數的傳聞在擴散著,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難以分辨,但真實性卻始終不是重點,藍禮才是。不是新聞媒體展開報導的爆炸性轟動,而是在特定階層之間引發熱議的關注焦點。
去年牛津伯爵的宴會之後,關於「藍禮-霍爾」的討論就始終不曾真正平息過,但遺憾的是,藍禮在倫敦的時間始終不多,他的身影也很少很少出現在宴會派對上,這也為他的故事和經歷增添了傳奇色彩;現在藍禮終於出現在了倫敦的社交場合上,儘管不是私人派對,卻足以讓精英階層和上流人群亢奮了。
期待和矚目之間,藍禮的一舉一動都正在引發著討論,然後,各式各樣的小道消息就漸漸匯集在了一起:
根據亞瑟-霍爾的最新消息確認,本周六即將在嘉里克俱樂部(Garrick-Club)舉行的慈善拍賣會,傳聞之中的神秘嘉賓就是藍禮-霍爾,並且,他還會捐助個人物品參與到拍賣之中,這頓時讓整個上流社會都熱鬧了起來——
整個九月份,最火熱的活動就是這場慈善拍賣會了,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