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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活埋上映

    放映廳里有些躁動,即使燈光已經暗了下來,但是那息息索索的聲響依舊不絕於耳。對於觀眾們來說,大家不僅沒有預料到「活埋」的首映式如此熱鬧,也沒有預料到首映居然滿座,在後面還有少量觀眾無法進入場館,這對於缺乏宣傳也缺乏噱頭的獨立電影來說,著實太過難得了,以至於大家都有些亢奮。

    羅德里格不由就煩躁了起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電影從第一個鏡頭開始就進入了正軌,這些人如果再繼續喧鬧下去,接下來就會錯過重要鏡頭。緊張、忐忑、期待的情緒混雜在一起,拳頭握了握又鬆開,最後還是沒有忍住,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安靜,請保持安靜!電影即將開始放映了,請安靜好嗎?」

    怒氣沖沖地說完之後,羅德里格又安坐了下來,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膛,剛才這舉動著實太大膽了。但出人意料地,放映廳里的躁動聲真的開始漸漸平復了下來——加拿大人的禮貌,果然名不虛傳。

    蓋文認認真真地觀看了片頭,結果裡面一家公司都不認識,甚至就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根正苗紅的獨立電影。片頭結束之後,大屏幕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蓋文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進入觀影狀態,十秒過去了,一片沉默;二十秒過去了,毫無聲響;三十秒過去了,依舊如此……

    蓋文不由左右看了看,難道是膠片出錯了?還是放映設備有問題了?片頭結束之後,三十秒的時間之內一點點動靜都沒有,完全就是靜止畫面——而且還是黑屏,這看起來完全就是放映事故!這,這怎麼可能?  

    雖然「活埋」是一部獨立電影,但主辦方如此不重視,甚至還出現了放映事故,這也太欺負人了!

    蓋文覺得有些委屈,替「活埋」劇組叫不平,放映廳里倒是沒有聲響出現,可是可以明顯感覺到,觀眾們也都開始產生懷疑了,大家都左邊看看、右邊看看,衣服和座椅摩擦出來的瑣碎聲響在黑暗之中緩緩蔓延,煩躁的情緒正在打破觀影的狀態。

    「呼。」放映廳里傳來了一個呼吸聲,並不響亮,微弱之中還帶著一些壓抑。

    蓋文第一反應是身邊的記者同僚們發現了什麼,急忙左右看了看,但卻發現,所有人都在左右打量,緊接著,那微弱的呼吸又在耳邊響起,仿佛有人貼在蓋文的耳朵旁一般,沉悶、掙扎、痛苦。蓋文頓時愣住了,渾身肌肉都僵硬在原地,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了一動不動的大屏幕——難道,那聲音是從環繞音響里傳出來的?

    壓抑的呼吸聲開始掙紮起來,悶悶的咳嗽聲混雜在因為焦躁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聲之中,牢牢地抓住了蓋文的注意力。不僅僅是蓋文,全場所有觀眾都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只能夠聽到那急促的呼吸聲在響動,涌動的黑暗仿佛是無形的繩索,牢牢地將每個人都綁在椅子上,渾身肌肉都被固定住,然後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試圖從那一片黑漆漆的黑暗之中尋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但,他們失敗了。

    呼吸的慌亂之中,身體開始碰撞著四周,發出沉沉的悶響,就好像魔鬼在掙扎一般,蓋文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握在了掌心裡,緩緩收緊,再收緊,致命的恐懼悄悄地抓住了腳踝,那冰冷的觸感讓蓋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他試圖移動一下自己的身體,卻發現難以動彈——就好像那黑暗之中的呼吸聲一般,被困在了一個狹窄的空間裡,左沖右撞的結果只是遍體鱗傷,腦海里的畫面伴隨著耳邊那驚恐而急促的呼吸聲變得形象生動起來。

    三十秒,足足三十秒,蓋文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仿佛時間在他的身上已經靜止了。

    「擦,擦。」打火機撞擊打火石的聲響讓蓋文屏住了呼吸,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一隻狼狽的左眼,眼眸里的慌張、恐懼、猶豫、驚訝、忐忑,在驚疑不定的微弱火光之中忽明忽暗,死死地掐住蓋文的喉嚨。

    急促的呼吸在狠狠撞擊著心跳,火光努力支撐起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一點一點地暈開,然後就看到被骯髒布條綁住的嘴巴,被麻繩束縛著的雙手,兩隻手彆扭地抓住一個打火機,驅散周圍的黑暗,將整個世界呈現在觀眾眼前——這是一個木盒子,一個棺材大小的木盒子,一個將男人囚禁在狹窄空間裡的木盒子。

    男人開始用手肘撞擊著木板,用肩膀衝擊著牆壁,整個人絕望地掙扎衝撞著,打火機的微弱火花因為他的渾身用力而開始晃動起來,那命懸一線的緊迫感讓蓋文睚呲欲裂。  

    突然,火光就熄滅了,伴隨著一起掐斷的還有蓋文的呼吸,以及整個電影院裡的所有雜音。

    慌亂之中,男人著急地嘗試了數次,這才重新把打火機點亮,然後用盡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狠狠地碰撞著,試圖能夠逃出去。他此時才反應過來,急忙將綁在嘴巴上的布條扯了下來,臉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紅痕,「咳咳……咳咳……」他試圖說點什麼,但卻似乎喪失了說話能力,最終只能發出一個單音節,「啊!」他在呼喚著,呼喚著救援、呼喚著幫助、呼喚著……同類。「啊!」

    他甚至就連「救命」這個詞都喊不出來,仿佛一個初生的孩童,盲目而莽撞地不斷嘶吼著、碰撞著,回歸到原始的狀態,以野獸的本/能在橫衝直撞,但這越發襯托出了困獸的窘迫和痛苦,渾身的力氣都宣洩了出來,卻沒有絲毫的效果,讓剛才所有的掙扎和努力看起來是如此的可笑。

    蓋文瞠目結舌、目不轉睛地看著大屏幕,就連眨眼都已經忘記了,眼睜睜地看著屏幕上的那個男人在垂死掙扎著,冰冷的恐懼開始緩緩從腳踝往上攀爬,似乎就連血液都可以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可是他卻無法動彈,死死地被摁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唯恐自己錯過了任何一個瞬間,哪怕僅僅只是一個呼吸。

    沒有任何一句台詞,也沒有任何多餘情節,那近距離的特寫將空間的侷促和壓迫完全呈現出來,同時也將男人的情緒放到了放大鏡底下,那種窒息的壓抑,那種混亂的焦躁,那種絕望的無奈,在火光之下完全迸發,牢牢地抓住觀眾的每一絲情緒變化。蓋文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現在腦海之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救命!誰能過來救救這個男人?  

    男人總算是找回了一絲理智,利用角落裡的釘子,將手上的麻繩割斷,解放了雙手;然後用打火機慢慢地照亮周圍空間,打量自己所在的環境——這就是一口棺材,簡陋的棺材。他開始用盡全力,試圖將肩膀把蓋子頂起來,但這樣的嘗試卻不過是徒勞而已,棺材板看起來紋絲不動,他的努力只不過是螞蟻撼樹的渺小。

    憤怒到了極致,痛苦到了極致,絕望到了極致,火光,再一次熄滅了,世界重新遁入黑暗。

    在黑暗之中,他怒吼著、尖叫著,對著四周的牆壁拳打腳踢,將內心的憋屈酣暢淋漓地宣洩出來,但到了憤怒的盡頭,束手無策的絕望開始襲上心頭,他甚至無可奈何地笑出了聲,笑到了極致之後化作了哭聲,他死死地咬著下唇,那憤懣的哭聲壓抑在胸腔里,悶悶地迴蕩著。

    夏奈爾的瞳孔放大到了極致,心臟似乎已經失去了動靜,就連血液的流動都已經感覺不到了,就這樣靜止地、愣愣地、木然地看著大屏幕,黑漆漆的屏幕之上什麼都沒有,就連人物的輪廓都沒有,但她卻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種錯雜的情緒,仿佛自己也被困在了棺材之中,驚悚混雜著恐懼、絕望混雜著苦澀,即使頭破血流也闖不出去的茫然,將她拖拽著往地獄深淵裡不斷墜落。

    她期待過,好奇過,想像過,「活埋」的電影成品到底會是什麼模樣,但事實就是,僅僅只是開場十分鐘,從一個黑暗到另一個黑暗,除了吼叫之外就沒有任何台詞,那種生命岌岌可危的真實感狠狠地擊潰了她所有的防線,一點反應都做不出來。  

    這樣的電影,她連一秒鐘都不想錯過。

    電話震動的聲響打破了黑暗之中的寧靜,那幽藍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閃動,忽明,然後忽暗,在男人的腳邊孜孜不倦地震動著,這不僅驚醒了生無可戀的男人,同時也驚醒了放映廳里的每一位觀眾——剎那間,即使是所有觀眾都同時坐直了身體,好奇而渴望地看著大屏幕,到底為什麼會有手機在那裡?這是否可以成為男人逃出生天的契機?此時又是誰打電話過來?接下來故事又要如何發展?

    男人試圖拿到手機,但手機在他的腳邊,這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用腳尖把手機踢了上來,他連忙撿起了手機,這是一個老式的直板手機,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代了,打開屏幕,可是頓時就呆愣在了原地——因為手機屏幕顯示的是阿拉伯語。

    阿拉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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