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2 心安理得
選擇托馬斯-圖爾還是選擇藍禮-霍爾?
從道德立場來說,托馬斯是處於下風的,選擇藍禮才是正確的決定;但問題就在於,名利場的殘酷現實之中,比起道德來說,利益才是衡量標準——更何況,劇組內部的權力鬥爭本來就沒有對錯可言,歸根結底還是取決於手段的高低,看看誰能夠笑到最後。
如果想要抱托馬斯的大腿,那麼此時即使明知道真相,也應該繼續朝著藍禮的身上潑髒水,把所有真相都隱瞞起來。作為傳奇影業的執行長,托馬斯具備了和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掌舵人正面拍板的實力,絕對非同小可。且不說托馬斯這樣的大人物是否會記得那些小蝦米的功勞,但大樹底下好乘涼,只要托馬斯指縫之間漏下一些好處,就已經足夠了。
如果想要站在藍禮這一邊,那麼此時就應該把負面謠言掐斷,即使沒有澄清真相,至少也不應該再繼續擴散下去,否則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真正成為了固定形象,那就真的是千言萬語都無法扭轉過來的困局了。考慮到藍禮在業內的口碑,如果他們冥頑不靈地說藍禮的壞話,估計以後就要真的成為被行業排擠的少數派了,工作的前景也就無法輕易斷言了。
還是那句話,沒有對錯,只有選擇。面對切身利益的情況,誰都不能輕易斷言自己就一定能夠理智地做出正確選擇。
妮娜當然知道,藍禮對待她的態度是親切有加的。即使明知道事情出了問題,藍禮也沒有大發雷霆地把所有責任都推卸給她,反而還是保持紳士風度地為她著想,單單是這一份照顧和禮遇就再次證明了藍禮名聲在外不是沒有理由的。
但……
托馬斯不僅是整個劇組的大佬,而且還是她的頂頭上司——妮娜和她的整個團隊都是托馬斯選擇聘用的,他們還簽署了未來五部作品的合作合約,換而言之,不管妮娜是否喜歡,他們整個團隊接下來都還必須和托馬斯合作五部作品。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面對馬特的提問,妮娜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坐在原地,腦海里的思緒著實太多太多,她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分辨清楚,只覺得自己腦袋就要爆炸了,那種左右為難的困境讓她有點想吐,卻不確定是因為低血糖還是因為道德反噬。
「我不知道。我想,接下來再看看吧。我對內幕消息傳聞還是抱有一些懷疑態度,我需要更多證據來幫忙做決定。」先入為主形成的負面印象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扭轉起來,妮娜對藍禮終究還是有所遲疑——又或者說,她選擇了鴕鳥心態,以逃避的方式做出了回應。
品牌形象就是這樣一回事,懷疑的種子埋下之後,重新建立信任就需要花費更多力氣。至少妮娜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馬特沒有說話,他理解妮娜的處境,也理解妮娜的遲疑,他沒有辦法譴責妮娜也沒有立場糾正妮娜。於是,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原地,腦海里的紛紛擾擾也分辨不出一個清晰的思路,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股沉默讓妮娜如坐針氈,雖然馬特沒有這樣的意思,但她還是覺得馬特的沉默正在對她進行無形的指責,無意識地扭動了一下身體,改變了坐姿,卻發現那種焦慮的感覺沒有太多緩解,遲疑了片刻,她好奇地詢問到,「你說,如果我現在去向藍禮道歉,他會什麼反應?」
馬特對著妮娜露出了一個苦笑,無奈地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
妮娜自己也意識到了,隨即就擺了擺手,「當我沒說。」
兩個人就再次沉默了下來,雙雙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卻就連自己也無法分辨清楚腦海里正在思考著什麼,沒有頭緒。
妮娜無意識地抬起了手中的紙杯,輕啜了一口,暖洋洋的熱巧克力順著喉嚨劃入了胃部,糖分順著血管流淌到四肢,整個人都變得舒坦起來。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巧克力紙杯,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起來。
……
午休時間即將結束,還有十五分鐘,工作人員們都在享受著最後一杯咖啡的悠閒,沐浴在夏威夷初秋的懶洋洋陽光之下,那種怡然自得的愜意悄然之間模糊了季節的界線,再加上這裡是南半球的緣故,人們就越發無法辨別現在到底的春天還是秋天了。
「嘿,妮娜,你應該嘗嘗今天的冷麵,真是獨特的食物。」
「怎麼樣,妮娜,需要續杯嗎?」
「妮娜,你消失了那麼久,不會是偷偷摸摸地約會吧?」
嘰嘰喳喳的鬨笑聲不絕於耳,如果是平常,妮娜二話不說就正面懟回去了,但她現在卻沒有心情和他們鬥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即將到來的碰面上。
不遠處,一把白色遮陽傘如同小蘑菇般得佇立在一片綠油油的原野之上,金色陽光徐徐灑落下來,勾勒出一片光暈,劃出了一片安靜的區域,所有人都不敢輕易上前,就連噪聲都已經幾乎消失不見,因為整個劇組都知道,那是藍禮的私人休息區域。
是的,放棄了豪華廂車之後,藍禮的私人休息區就只剩下一把遮陽傘了。稍稍遠離了劇組最熱鬧的休息區,確保藍禮能夠全心投入劇本閱讀工作中,除非有急事,劇組工作人員都不會輕易過來打擾藍禮的「私人」空間。
難以想像,縱橫全球的頂級大明星,現在卻是如此待遇。即使想要說他偽善地「惺惺作態」,看著如此簡陋的畫面,話語也不忍心惡毒地展開攻擊。
妮娜的腳步稍稍放緩了一些,表情難以描述,最後做出了一副壯士斷腕的悲壯表情,快步走了上前,進入了藍禮的休息圈,就如同進入了北極熊或者森林之王的領地一般,不由自主地就肅穆緊張起來。
眼前,藍禮正在專心致志地閱讀著劇本,身後的喧鬧都漸行漸遠,只殘留著一些息息索索的聲響在涌動著,耳邊隱隱傳來了蟋蟀和鳥兒的鳴叫聲,在陽光的躁動之中有股莫名的安寧與靜謐,讓心緒都沉澱了下來。
不由自主地,妮娜也放輕放緩了腳步,最後在距離藍禮還有五步遠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他就是一個麻煩。」
這是妮娜腦海里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依舊是固定印象所帶來的負面情緒正在干擾著所有的判斷力。
妮娜知道下午即將拍攝的場景,克萊爾和歐文的重逢——因為掠食者恐龍的囚籠似乎出現了一些安全隱患,而管理層看中了歐文與迅猛龍溝通的能力,於是讓克萊爾前來邀請歐文過去檢查安全隱患,這是兩個人分手之後的首次碰面。
但妮娜不知道這樣一場戲,又簡單又直白,看起來根本沒有難度,為什麼藍禮還要反反覆覆地研究劇本,正如馬特所說,在他們的眼中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和故作姿態,然後她的情緒就再次浮躁起來。
隨即,妮娜就意識到了自己正在武斷地做出判斷,掐斷了所有可能,這真的是非常不禮貌也不理智的行為。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妮娜就越發浮躁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陷入了如此困境之中,她正在成為自己曾經最為鄙視的那一類人。
可是,她應該怎麼辦?她還能怎麼辦?
煩躁和焦慮的情緒揮之不去,再次瞥了藍禮一眼——他根本沒有察覺到他人的出現,全神貫注地閱讀著劇本,就好像那一頁劇本台詞是「百年孤獨」的鴻篇巨著一般,必須一字一頓才能夠領悟其中的深意,這種慎重和投入卻讓妮娜越發心浮氣躁起來:藍禮的表現越是敬業,妮娜的處境就越是窘迫。
妮娜乾脆就轉身離開了,站在原地反反覆覆了許多次,依舊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於是就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腳步才剛剛邁開,妮娜內心的煎熬終究還是沒有放過她,她握緊了雙拳,猛地轉過身,不管不顧地朝著藍禮方向呼喊到,「抱歉,我不應該把私人情緒待到工作中,我為上次碰面時的糟糕態度表示道歉。」
其實妮娜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沒頭沒尾地就呼喊了一頓,不要說旁人了,估計就連當事人都是滿頭霧水——畢竟藍禮進入劇組已經多日了,距離第一天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些遙遠了,沒有刻意提醒,他怎麼可能記得?
但妮娜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始,如果不衝動一把的話,那些話語可能就永遠都說不出來了。這已經是她鼓起所有勇氣呼喊出來的話語了,如果再讓她重複一遍那天所發生的一切,那麼她寧願選擇繼續當鴕鳥。
前來道歉,不是選擇了立場,而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能夠安穩,不至於晚上睡不著覺,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討厭藍禮。簡單來說,她是為了自己。
現在終於說出口了,情緒也稍稍平復了些許,但妮娜隨即就發現,藍禮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一般,這又是怎麼回事?立刻,那種煩躁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果然,她還是修行不夠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