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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正經不知道二瑞為何突然大聲自言自語,就抬著頭一臉痴呆相地看著她。二瑞鹽撒到門口鞋架,一眼瞥見鞋架上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來的一雙男人的板鞋,自言自語道:「真是瓜少?」
像是回應她似的,空關的房間裡又是一聲笑聲傳出來,這次終於聽清,是男人,「呵——」的一聲。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的房東兼前男友,瓜少才會這樣笑了。他對於不屑亦或是輕蔑的人,經常會回一聲「呵——」。無禮,不耐煩。
「不華哥?你怎麼跑來了?」二瑞驚訝,忙放下鹽罐,到隔壁房間推開門,沒開燈的房間裡,空床上盤腿坐著一個男人。一頭打著捲兒的捲毛,硬朗的面部輪廓,以及極具特色的、中間有凹陷的屁股下巴,不是瓜少是誰?
他外套隨意丟在床頭,身穿白色毛衣,微閉著眼睛,靜坐不動,似是打坐入定的老僧。二瑞不禁驚訝,距和他上一次碰面已有大半年,所以想到了鬼,都沒想到是他。他沒有出聲,她便也就沒再打擾他,抱臂半靠在門上,默默欣賞他的身影。
她的房東兼前男友刁瓜少,也就是瓜少這個人,叫她來看的話,人品撇開不談,相貌和氣質卻是非常不錯的。特別是他穿白襯衫以及西裝的時候,頗有幾分《末代皇帝》時期的尊龍的神韻,她從前看他的濾鏡太厚,甚至覺得除了尊龍,全世界也只有金城武才能與之一戰,勉強抗衡一下。
片刻,他打坐結束,甩了甩額上亂亂的捲髮,伸展了一下身體,從床上下來,隨意趿了一雙她的毛拖鞋,走了出來。二瑞便又問了一遍:「不華哥,你今天過來幹嘛?」
他在她面前駐足,居高臨下地對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是瓜少麼?」
小正經噠噠噠跑過來,在二瑞的腳底下抖了抖身上皮毛,抖落下來少許鹽粒,忙伸舌頭去地板上舔,二瑞彎腰將它一把撈起,大聲呵斥:「給我住嘴!空口吃鹽,你個十三點!」
她今天早早跑去外面耍,傍晚那一趟溜達已經省去了,才回來,又凶神惡煞般地訓自己。小正經呲著牙,垮著臉,心裡委屈極了,覺得自己被罵,都是瓜少的錯。
***
瓜少其實是外號,而非名字。人有正經姓名,姓刁名不華,比二瑞大四歲,一個家屬小區里長大的,也是一家中學出來的,後來又在同一家單位呆過,既是學長又是公司前輩,二瑞從小就一直叫他哥,習慣成自然,甚至於談戀愛的時候都沒改口。而瓜少這個外號,是當時他的一個四川同事給起的,說他不走尋常路,腦迴路不同常人,總之一個字,瓜。
他那會兒校招進了二瑞現在這家國企單位,做銷售崗,國企的銷售沒那麼自由,條條框框很多,但相對來說,壓力也輕,不需要出去找客戶拉單子,日常工作工作就是補補貨,催催款,做好服務就行了。同期入職的小夥伴們都表示對這份工作很滿意,工作量不大,舒適安逸得很。只有他,只要有時間,就沐浴更衣,往生產車間裡跑,跟車間工人們一起混著。
比起銷售部門,車間裡的情況反而複雜。車間工人裡面除了退伍軍人以及少數技校生、大學生以外,更多的是本地人,本地人大都是一起長大的親戚朋友,或是父輩同事,關係錯綜複雜,利益交錯,說錯一句話便會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傳出去,最後釀成大大小小的風波。
可是瓜少卻天天跑去生產車間裡面轉悠,為了和工人打成一片,每到午休,就陪著他們抽菸喝酒說葷段子,一車間的人都是他的兄弟。
銷售部門的二把手性格溫和,很愛護手下幾個年輕人,就愛看一部門的人齊齊整整坐在自己科室里,為了減少瓜少混車間的時間,把他拴在座位上,就把自己手頭上一個做統計報表的工作交代給了他做。每到月末,各種銷售數據從外部如雪花般飛來,再一一整理,輸入系統,匯總成表。因數量龐大,一般總有幾處對不上的地方,而這個時候,則要找出原因所在,然後再去與客戶方一一核實。工作本身沒什麼難度,卻是動輒令電腦死機轉不動的量,因此做這個工作,一定要細心,和能坐得住。
瓜少接手這份額外的工作後,很是老實了幾天。從早到晚釘在座位上,盯著屏幕,二把手對此頗感欣慰。有一次突擊檢查他的工作進度,悄悄站到他後面,伸頭往他屏幕上一瞧,發現他在忙著寫編程。
兩周過去了,瓜少統計的工作沒有多少進展,卻沒日沒夜地研究他的編程,基於大學裡所學的一些VB、EXCEL以及Access里一些關於宏的有限的知識,買了幾本書,再上網檢索,自己編寫了一個小程序。
小程序完工,安裝完畢,一個月的數據導入,不出所料,電腦被巨大的數據拖死機。二把手眼睛望著打轉的花朵,告誡他:「我這個統計數據的方法方式,用了二十年,慢是慢了點,卻從來沒有出過問題。所以說你們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老想著走捷徑,當然枯燥是枯燥了點,但是能極大地鍛鍊你的細心能力。」
話音未落,打轉的花朵消失,電腦畫面一變,報表生成了。二把手不相信小程序計算的結果,自己拿著計算機噼里啪啦反覆核實了不下十遍,臉色終於變掉,喃喃自語:「真的假的,憑啥啦?我每月花至少十五個工作日去做的工作,你不到五分鐘就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