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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菜單一瞅,馬上發現一堆不妥之處,就知道二瑞點菜又沒用一點心思,她以前做事是不過腦子,現在做事乾脆把腦子封起來,腦細胞是一丁點兒都捨不得用了。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她臉上時不時的會出現那種神遊天外的恍惚,就是那種,表面上看起來一切如常,她眼睛看著你,面帶微笑,甚至可以和你對答如流,但你就是知道,她的靈魂未歸隊,不知道在哪兒遊蕩著。
安德魯就替她發愁,業務能力本來就不咋地,現在好像還退步了,連個菜都點不好,遂低聲嗔怪她:「姐姐呀,你這個菜怎麼點的啊,響油鱔絲和毛蟹炒年糕這兩道菜是怎麼回事啊?」
領班在一旁聽見,插話說:「這是我們餐廳的特色菜,老八樣,幾乎每桌客人都點的!」
剛剛二瑞所點的菜,都是這個領班推薦的,領班說:「既然來吃本幫菜,那就點阿拉上海人最愛的老八樣,這八樣,主宰了阿拉上海人口味上千年!」
二瑞就說:「可以呀,就按照你說的來。」五分鐘不到,連菜品到酒水就全部點好了。
安德魯不理睬這多舌領班,擺手叫他哪兒涼快哪兒去,回頭低聲同二瑞說:「我不是提前跟你跟你說過了嗎,今天過來的這位大老板是老外,不是我們中國人,人家又是MD,投行裡面的MD知道啥意思伐?Marketing Director,地位很高的,所以咱們點菜一定要考慮對方的身份地位與喜好。響油鱔絲和毛蟹炒年糕,我們中國人喜歡吃,但老外不一定就吃得來,特別是招待今天這種高規格的客人,還是點一些中規中矩卻不會出錯的菜品比較妥當。因為很多外國人不吃奇怪的食物的,鱔絲你吃過沒有?黑乎乎一盤端上來,密密麻麻,一根根,一條條,那個色面,連我這個中國人看著都渾身肉麻,人家老外怎麼敢下筷子?」
安德魯的話,二瑞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就點頭:「嗯,你說的也是哦。」
安德魯繼續批評她:「還有這個小毛蟹,姐姐呀,你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吧,這種張牙舞爪的東西,你覺得這個東西他們外國人啃得來嗎?我們老板和對方大老板吃飯時要談公事的,他們一邊啃油乎乎的毛蟹,一邊討論公司收購業務,這個畫面,你想像一下,覺得合適嗎?」
二瑞還是點頭:「是不太合適,要麼你重新點好了。」
安德魯說:「那肯定得重新點呀,這個怎麼行!」看看時間,對方大老板應該過不久就到了,趕緊招手喊服務生過來修改菜單。
瓜少幾個電話總算打完,在對面坐著,聽兩個助理說話,安德魯跟領班交涉修改菜單時,他忽然一陣心煩,手機往桌上「砰」的一丟。兩個助理嚇了一跳,齊齊望向他。
瓜少從口袋裡取出煙盒,從中抽出電子菸,叼在嘴上,卻沒有按下點火鍵,目光在兩個助理身上打轉,那兩個人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特別是安德魯,他心思重,想得多,感覺瓜少的眼神中有明顯的不快與不耐煩在裡面,搞不好是衝著自己來的,因此略有些不安。
瓜少最近這陣子,表面上一派雲淡風輕,看上去還是那個低調又沉靜的總經理,可是作為他的得力助理,沒有人比安德魯更了解他的真實精神狀態了。他最近這陣子情緒起伏不定,經常會無緣無故發火,且動輒冷言冷語。
而在工作當中,瓜少屬於心思縝密計劃周詳型,無論做什麼工作,都會在事前做好萬全準備。他管理企業,做任何決策,完全是棋手下棋,想的不只是一步,而是接下來的很多步,因而任何事情的發展與動向都在掌控之中,這陣子就算異常忙亂,也都從未出過岔子。
既然公司運作上不存在令他感到憂心和困擾的問題,所以安德魯悄悄猜測,那麼問題多數出在他自己身上。
瓜少把安德魯看到面有不安,叼在嘴上的電子菸支取下,放回煙盒,也往桌上一丟,這時還是沒有一句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煩心。
從很早時起,他就著意培養二瑞,希望能通過言傳身教把她雞成優秀女強人,即便成為不了走路帶風、叱吒風雲的鐵娘子,至少也可以獨當一面,管理個團隊,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是她連總助都做不好,受點委屈就要撂挑子,那麼他只好重新招幫手,以分擔她身上重擔,可是沒過去多久,她就已被後來者安德魯給完全架空,手上剩的,只剩一些訂票點菜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雜活兒。
對於這樣的鹹魚二瑞,瓜少也已逐漸認清現實,不再去逼她,他當初決定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起,開始試著慢慢接受現實,嘗試著接受喜歡的女孩的不完美,也嘗試著接受自己的要求被打破。可再怎麼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今天見安德魯以一副教導者的姿態和她說話,而她卻淡然處之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時,心裡還是「騰」地一下子,一股無名火瞬間升起。
安德魯是那種所有上司都喜歡的聰明員工,工作上遇到任何問題,他都會做自我反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去怪上司和同事是傻叉。二瑞還在旁邊莫名所以,他腦中已迅速把瓜少今天一天的工作和言行舉動做了一個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