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不該是這樣的
鄭眉飛摸了摸鼻子,知趣的岔開了話題,他是個話嘮,又是婦女之友,很會說話,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路宵崢始終目視前方,一聲不吭。
接近兩個小時,才到了案發現場。
屍體在一個鐵路橋下面,派出所和分局的人已經到了,路霄崢幾個人利利索索的跳了下去,唐早沒那身手,繞了兩圈,也沒找到合適的下腳的地方。
路霄崢已經走出幾步,站在原地停了兩秒,面無表情的轉回身,伸出手,全程沒看她。唐早也沒矯情,扶住他手,艱難的滑下,小聲道:「謝謝。」
路霄崢沒說話,大步往前走。目前公安廳要求很嚴格,全市的人命案子,都要求市局的人「現場指導並協助」,所以分局的人雖然帶著法醫,也一直沒動手,一見他們就迎了上來。
痕檢員江周比他們晚了幾分鐘到,把捎來的現場勘察箱遞給她,一邊就戴上口罩過去了。
天已經黑了,派出所的人開了車大燈,前後照過來,光線還算可以。
路霄崢幾個人正在交流情況,路霄崢道:「拐過去就有個醫院,屍體拋在這兒,一個可能,是想送醫院,發現死了,中途拋屍;也有可能,是本來想扔在路上,偽造成交通肇事現場,不知為什麼改變主意。」
派出所的人道:「可惜這段路沒有監控。」
路霄崢道:「小江一會去上頭看看,先明確是什麼車型……」
他說話,格外有種冷靜而穩定的味道,唐早其實很怕黑,但是聽著他這個聲音,卻莫名覺得平靜了不少。
江周打了個手勢,她就帶著口罩手套過去了,屍體穿著件一字肩的大紅連衣裙,卻露著黑色的內衣帶子,五分黑色打底褲,綁帶高跟鞋,又穿著彩邊襪,典型的想扮時髦卻又get不到點的城鄉結合部審美。
最關鍵的,屍體的頭臉部,草草的覆蓋著一件土黃色的男式外套。
儘快明確死者身份,對調查會有很大的幫忙,唐早示意分局法醫記錄,一邊道:「覆蓋屍體頭面部,這是一種反映愧疚心理的標記行為,多見於熟人做案。」
路霄崢幾個也停下來,走過來聽她說,唐早先檢查了一下那衣服,「衣服很髒,沾有泥土,後背有陳舊擦蹭痕,男式,標的尺碼是185,有明顯磨損,卻似乎未清洗過,衛生習慣一般,可能是農民。」
她掀開衣服,就露出了女死者鮮艷的紅髮,鼻端嗅到一種理髮店常有的染髮劑味道,死者身邊沒有包和手機,衣服也沒有口袋,唐早忽然想到什麼,先看了看女死者的手。
女死者染著紫色的指甲,戴著廉價的戒指,指甲縫裡,也有染髮劑的味道,唐早道:「應該是附近的髮廊女。」
分局隊長道:「一般來說應該是遠拋近埋啊!」
「是的,一般是這樣。」唐早道:「但是死者身上沒有明顯的磨損擦蹭,臉上的妝都沒有花,移屍跡象不明顯,所以我更傾向於路隊說的,是送醫院途中發現死亡,臨時起意拋屍的。」
分局隊長連連點頭,迅速安排人手去排查,唐早這才開始按正常流程驗屍,低低的道:「屍僵在下頜關節和頸項部開始出現,屍斑淡紅色,指壓能褪色,角膜清,雙側瞳孔散大,初步推斷死亡時間在下午5點鐘左右。」
她看了路霄崢一眼,繼續檢查:「頭右頂部有一處裂創,6CM左右,右枕部三處裂創、分別為8CM、4.5CM、2.3CM,左顳部有三處裂創……創緣不齊,創腔內有組織間橋,深達顱骨……嗯,右顳枕部有骨擦感。」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輕按,又從她頭髮上揀起一小片木刺:「頭、頂、顳部多處損傷,根據損傷部位,用力方向等等,推斷非一次形成,根據損傷特徵,可以推斷出,損傷方式是木質棍棒連續多次打擊所致,這應該也是死因,即顱腦損傷……」她又看了路霄崢一眼。
「右手指甲有新鮮撕殘和折斷,小指殘留少量紅色漆皮屑,懷疑是搶奪手包時造成的,手包應該是大紅色漆皮材質。」她第三次看向路霄崢。
鄭眉飛低聲道:「死者衣服這麼整齊,包被搶,看來財殺的可能大些,是吧頭兒?」
路霄崢沒有回答。
他一直靜靜的站在那兒,神色平靜的看著唐早。
其實他非常明白,唐早看他,只是想確認他有沒有留意到,偵查口需要注意的那幾個點。這是法醫的職責,她做的,其實真的非常好。從剛才,到現在,挑不出毛病的那種好。
可是看著這小小的一隻,蹲在面目猙獰的屍體前,冷靜而清晰的做出一個個判斷,他……真的很心疼。
周圍的人、燈光、嘈雜似乎都在自動遠去,他眼前只有那個瘦小的背影。
他知道那姑娘有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一笑起來,就彎彎的,笑的開心的時候,右頰還有一隻小小的酒渦兒……她又白又軟,甜甜乖乖,貓一樣愛黏人,他再煩再累的時候,抱著她揉一揉,聊一會兒,就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
不該是這樣的。
他記得她跟他說過,她說,「我想當醫生,專門給小孩子看病,我一定要很歷害,治好她們的病,她們會抱我,親親我,那種奶香味兒的親吻,我想想就覺得特別高興。」
可是她居然去做了法醫。
他見過很多法醫,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可是他從來沒想過,他的小姑娘,那個膽小到不行的小甜棗,會有一天,在荒郊野外,面不改色的解剖屍體。
不該是這樣的。
他幾乎忍不住要背轉身不看她,可其實,卻一直那樣一動不動的站著。
因為鎮上條件有限,所以他們直接在現場解剖了屍體,死者的胃內容物充盈,有大約500G肉食,看上去應該是燒烤。從消化程度來看,是剛剛進食就被害了。
解剖到一半的時候,郎鵬就打回電話,已經確認了女死者的身份,而胃內容物,讓調查有了更明確的指向,等到唐早在鎮派出所洗了把臉出來,分局的人已經鎖定了嫌疑人,並且在嫌疑人家裡,找到了帶血的鐵鍬,抗人血紅蛋白試劑條檢測呈陽性,是人血,已經取樣等待DNA檢測。
餘下的事情,分局自己就可以處理了。派出所的人很熱情的道:「路支隊,我們在招待所安排了幾個房間,不行就在這兒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路霄崢抬手看了看表,差五分鐘零點,就道:「不用了,走。」
郎鵬跟著分局的人出去還沒回來,江周把車留給他,也上了唐早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