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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去了,他一個字都沒給商陸。
只等著今天的宣判。
「哥,原來你也蠻膽小的嘛。」盛果兒看穿了他渾身下意識的緊繃。
閃電照亮了舷窗,柯嶼輕輕笑了一下,「嗯。」
沒完沒了地自己和自己下注互博,贏了這一把,還有下一把,輸了……輸了那就沒有以後。他比誰都擅長龜縮,比誰都擅長逃跑,也比誰都擅長假裝若無其事。
再沒有人比他更膽小了。
如果有一天商陸跟他說,不想再玩闖關遊戲了,他一點也不會驚訝。
只會輕輕鬆鬆地表示遺憾,你看,這關你就沒有順利走過去。
好像錯誤的、沒做好的那個人是商陸。
近二十分鐘的盤旋後,飛機終於收到塔台指令,開始降落。落地聲沉重,縱使機艙廣播提醒還未完全停落,也依然架不住所有人都開始連接信號。柯嶼是最慢的那個。飛行模式關閉,右上角的信號格逐級蓄滿——手機嗡嗡震動,他點進微信,商陸的信息言簡意賅:「我到了」。
柯嶼心裡一驚,下意識以為商陸跟他乘坐的同一趟航班……頭等艙乘客寥寥無幾,但個挨個地被柯嶼掃了過去。沒有。難道在經濟艙?怎麼可能。
再看一眼發送時間……才發現是半個小時之前。
乘客有序下機,頭等艙先行,盛果兒跟在他身後,聽到他自語了一句「沒出息」,還以為自己幻聽。
「到島上了嗎?」
商陸回得很快,「沒有,在路上。」接著問,「你呢?」
柯嶼如實回答,「剛落地。」
人還沒出舷梯,商陸的電話就進來了:「我來接你,二十分鐘後出發大廳門口見。」
「叫了專車。」
商陸乾脆利落:「我不放心。」
然後就掛了電話。
不放心?……不放心什麼?不放心雨天路滑?還是不放心專車司機心生歹念?盛果兒推著兩個登機箱亦步亦趨跟在身後,柯嶼從她手裡接過自己的,欲蓋彌彰地咳嗽一聲,吩咐道:「等下專車來了你自己走。」
「啊?」盛果兒懵了,「不是吧,你現在就要丟下我?」
「我約了人。」
「你約約約約約了人?!」小姑娘又開始結巴。
「好好說話。」
「誰啊?!」
「還不知道。」
「……啊——?」盛果兒徹底傻眼,「不知道?什麼叫不知道?」本著助理恪盡職守的精神,她掏出手機,「那我要跟麥安言報備一下——啊!」捂著頭眼淚汪汪,「幹嘛打我?」
「不准跟任何人說。」
盛果兒仰頭眼巴巴看著他,眨眨眼,再眨眨眼:「……你去談戀愛?」
柯嶼蒙在口罩下的臉雲淡風輕:「不算。」
不算……?不是「不是」,是不算……盛果兒看著手機里的航班變更提醒:「那那那那明天我們還走嗎?」
她高冷的老闆今天尤其惜字如金,只說:「順其自然。」
專車司機電話切入,原來已經在停車場等了許久。盛果兒一步三回頭,跟個老媽子一樣操心長短:「哥,那你要保護好自己啊。」
柯嶼:「……」
汕市機場不大,航班也不多,一波旅客提了行李離開,便陷入了短暫的冷清。柯嶼推著行李乘扶梯上三樓,進入候機大廳,把正對面的大門號發給了商陸。
而後坐在長椅上,開始無所事事的等待。
他不是個喜歡玩手機的人,但幾分鐘後,他兩手搭著膝蓋,開始垂首刷微博,漁夫帽擋住了整張臉。心跳快到要深呼吸的地步。三次深呼吸後,柯嶼起身走向洗手間。
鏡子裡的臉蒼白,沾了水的手背貼貼臉,帶走了過高的溫度。柯嶼反覆用冷水洗手,等意識到這樣很浪費水後,又不得不走出了洗手間。
他背著雙肩包,開始在空曠的出發大廳轉圈。
兩手揣在褲兜里,打轉腳後跟一圈一圈轉得無聊,一會兒低頭看鞋面,一會兒仰面看電子公告牌,漁夫帽下的臉表情淡漠。看也不知道看個屁,只知道滿屏幕都是延誤的紅。
十分鐘後,手機救命般震動,商陸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小跑幾步,又開始走。走也走不慢。等出了門,才終於找到自己慣有的從容節奏。一輛特斯拉在雨幕中打著雙閃,車門開了,先撐出一把大黑傘。長腿邁下,繞過車頭的幾步走得大步流星。傘面一抬,柯嶼怔住:「怎麼是你自己開車?」
「商會的車,借我用了。」
商陸言簡意賅,略過了把司機半路趕走的那一出。
他撐著傘,把柯嶼擁在傘下:「就你自己?」
「嗯。」
……也順便略去了把盛果兒趕走的那一出。
商陸看向他身後:「沒有行李?」
「沒——我操。」柯嶼眼神一變,猛地回頭往候機廳里跑。
干,等人等得連行李都丟了!
商陸不好走開,機場安保隨時會趕人拖車。好在幾十秒後,柯嶼推著行李箱又匆匆出現在了視線之中。這一次,他的道路盡頭是商陸。商陸在傘下看著他,他長得過於好,來往進出的旅客都打量他,柯嶼便覺得,被他注視著的自己也順帶被所有人關注到。
對任何聚光燈和眾星捧月都習慣如常的身體開始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