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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許多個月前,商陸回國的第一天,她去機場接他,因為裴枝和的緣故,他懶洋洋地指天賭咒發誓,「如果我喜歡男人——」
她那時候怎麼福至心靈地按住了他,止住了他的毒誓?
明明如果當初有人說,你弟弟會在未來半年內愛上一個男人,她一定會派人縫上他亂嚼詛咒的嘴。
柯嶼也想說,原來是這樣。
他都不知道,原來他對商陸,是這樣令他心安的存在。
「我們商家兄妹五個,他排行末二,什麼壓力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爸爸媽媽,我們已經過世的爺爺,包括明叔,都只希望他幸福。他活著,還在我們身邊成長著,就是上天對我們這個家庭最大的恩賜。所以你要對他好——」
商明羨長長舒出一口氣,做了最終的猶豫,終於說出口:「只要你對他好,就是對我們商家好。他從小到大沒有喜歡過人,喜歡了,不知道什麼收斂怎麼掩藏,娛樂圈我不懂,但總聽明寶說,也知道人心複雜。你是明星,多少雙眼睛盯著,談戀愛一定很難吧?」
柯嶼笑了笑,
「不難。」他說。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只要他還喜歡你一天,你就不要辜負他?商陸沒有缺點的,他真的沒有缺點,你既然愛他,可不可以不要對他出爾反爾?」
柯嶼從沒有想過,商家這樣的豪門貴胄,竟然沒有做出棒打鴛鴦的事,反而客客氣氣地這樣近乎卑微地請求他。
他勾了勾唇,「如果今天在這裡的是別人,你也會這樣請求他嗎?」
「不會。」商明羨笑了起來,看到遠處商陸沐浴著月光,沿著泳池走來,「我看人從沒有走眼過。你總不會成為我第一個看走眼的對象——當然,對不起,過去一個月我也還是做了一點調查。」
窮苦但清白,無依但堅韌。
「你看走眼了,」柯嶼淡漠地笑著,一邊對商陸舉了舉酒杯,商陸遠遠對他為微抬手,意思是自己看到了。「我不能答應你。」
商明羨臉色一沉。
「但我答應自己。只要商陸還喜歡我一天,我就一天還在他看得見我的地方。」
第85章
「我姐跟你說什麼了?」
商明羨走後,商陸牽著他的手回房間,一路踩著月光。越過樹影,可以看到澳門凼仔島燦爛的燈光如日光般散射開。
「給我兩個億讓我離開你。」柯嶼半真半假地回。
商陸一怔,目光里是拿他無可奈何的寵溺和溫柔:「你怎麼回?」
「我答應了,錢到帳下一秒就走,」柯嶼拉拉他手,示意他側躬下身把耳朵湊過來。商陸依他的湊過耳去,聽到柯嶼用兩人才能到的音量說:「回去打個分手炮,明天一拍兩散。」
商陸:「……」他沒被柯嶼的輕佻刺激到,只輕描淡寫地捻了捻他的耳垂,「寶貝,看來你很滿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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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綺邐娛樂場,那種無處不在的香氛和明亮到晃眼的燈光就開始刺激人的腎上腺素了。
澳門的博彩業權限開放於兩千零一年,彼時只批出了三塊賭牌,由澳門博彩、永利和銀河娛樂拍到,這之後,由於幾大家族和勢力的明爭暗鬥,以及博彩業對於澳門經濟民生的支柱性作用,賭牌被准許轉批,又演變出三塊副牌。嚴格來說,綺邐的這塊牌便是副牌,由商家和另一家眾人耳熟能詳的豪門共同持股經營。
柯嶼戴黑色口罩進入娛樂場大廳。
這是他熟悉的氣味,也是他熟悉的噪雜。喝彩聲、倒彩聲、一聲接一聲的「大」或「小」、「莊」或「閒」,一道接一道的「老闆精神!」,角子機大轉盤的金錢流水音效嘩嘩鼓譟個不停,有穿戴珠寶的富婆鼓掌大笑,也有衣衫窮酸的老伯紅著眼惡狠狠一拳砸上不爭氣的機器。
未滿十八歲是不能進入的,梅忠良最初帶他出入地下賭場,奔波於緬甸、越南邊境的地下蓬船,後來莫名覺得他能給自己帶來好運,便給他偽造身份證。安保即使懷疑他太嫩,掃一眼年齡對得上便也給過了。
梅忠良輸紅眼贏紅眼都沒日沒夜,輸到叮噹響時便在龍環葡韻的街心公園帶著他露宿一夜,如果贏了錢,一是出手豪闊,二是酒店公關經理、外面轉悠的疊碼仔也會給送房。不過柯嶼想,他多半是運氣不好的,很多年過去,他印象里只跟奶奶一同享受過一次。
柯嶼在牌桌前坐下時,耳邊便恍若響起了小時候稚嫩的一聲聲「精神啊老闆!」
大廳里的荷官並不多話,壓莊壓閒買定離手言簡意賅,柯嶼淺嘗輒止,數額壓得很小,輸贏波動不過上千,但一家橫掃時終究免不了心跳加快。
這種刺激跟賭注大小無關,即使最開始還能以高高掛起事不關己的方式穩住,幾次輸贏下來,腎上腺素達到一定閾值,便開始刺激你的大腦中樞,作祟著、蠱惑著——輸了,心裡便說下次定贏,贏了,便說趁熱打鐵一旺到底。
對於賭徒而言,輸贏,都不是離桌的理由。能在贏時收手、輸時抽身的,都不算是真正的賭徒。
商陸陪在柯嶼身側,只看,不出聲,偶爾抬眸看大小路三寶,漫不經心地在便簽紙上記下一筆,是莊贏抑或閒贏的記錄。柯嶼也不出聲,碼子扔得生疏,過了會兒,一個穿花襯衫戴金表的年輕人湊過來:「第一次來?新手穩贏,老闆好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