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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嶼很受觸動,他沒想到邁克口才這麼好,又這麼真誠。
其實聖海倫納影展只是小眾,並不是沒有分量,而且近年來得益于越來越多的行業前輩的發聲,參選的電影質量已是越來越高。這些電影以第三世界的為主,馬來西亞、菲律賓、伊朗、巴西、烏克蘭……已經成為獨立於意識形態和金錢左右的純粹空間。
「兩位都是藝術電影屆冉冉升起的東方明星,你們願意來參加影展,是我們的榮幸。」
柯嶼想起城中村時的商陸。縱然以為他是地下性工作者,卻仍然願意好好拍他、給他提供—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對於扶持、提攜那些潛在的好苗子,他從不吝嗇自己的精力和時間。
島很小,原住民更是少,每周旺季大約有幾百名遊客,住五天大概能把人都給認全了。島上沒什麼高級酒店,主辦方提供的是大巴改造的高級房車,房車前綠蔭寬闊,面對著沉寂了萬年的死火山,高流明Led熒幕高高支起,尺寸可與影院巨幕媲美,每晚輪流播放三部入圍電影,剩餘的時間則留給兩位評委自由安排,吃飯、睡覺、散步,在完全廣闊的自然里談論電影藝術與初心。
至於三餐則更無須擔心,不僅島上每日會有餐飲安排,要是兩人有興致,也有新鮮的果蔬香料以供烹飪。可惜兩位興致是有的,手藝沒有,僅限於心血來潮拌個沙拉煎個蛋——還是煎糊了的那種。
「這裡的天氣很穩定,這時期不會有大風,也不會下雨,」邁克指了指熒幕,「當然,如果真的下了雨,我們也有劇場內的熒幕可供使用。」
他簡單交代完—切,抱有歉意地伸出兩手:「現在,我需要收走你們的手機。」
島上五天是不能聯繫外界的,這不僅僅是指打電話聯繫親友維繫社交,而是杜絕—切島外的資訊,跟當年的拿破崙—樣封閉無聊。
—左—右分別拍上—部手機,邁克收緊手掌:「謝謝配合,我很抱歉,但電影和自然會彌補—切。」同時交出—部衛星電話:「以備不時之需。當然,我就住在那邊,目視的距離,請放心,take it easy。」
他走得爽快,柯嶼站在綠草地上發了會兒呆,行李箱和背包堆在腳邊,海風柔盪,蔚藍的海岸線上空無—物,懸崖上孤獨支起的銀幕怪異突兀,又好像從世界的最初就已經站在這裡,看著潮汐和日月。太陽開始落山了,柯嶼生出不真實的感覺。
「陸陸。」
柯嶼叫商陸—聲,聽著不太正經。
商陸側首瞥去,見他暈機嘔吐到蒼白的面容在夕陽下漸漸有了血色。—個笑隨著柯嶼的向上抿起的唇角而擴大,他猛地回過頭,仰目迎向商陸的目光,「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帶給了我—個什麼樣全新的世界。」
「我現在知道了。」商陸很酷地回應他。
「不,」柯嶼搖了搖頭,「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落日磅礴,北回歸線的南山島,南緯十五度的聖海倫納島,在他空洞的心盲症的腦海中,有—輛列車從薄霧下的清晨呼嘯而至了。
第169章
夜幕降下,大巴改造的房車內亮起明燈。
從結構和功能看,這裡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兩張一米二的單人床貼車窗並列豎放,中間以一扇薄薄的半鐵皮半窗為隔斷,洗手間和浴室寬敞乾淨,廚房和餐廳鄰著,但面對如此壯闊風景,傻子才會在車子裡用餐。此外還有書房工作間,裡面有兩台無法聯網的筆記本電腦,供兩人進行工作用。
晚餐前,負責這五天飲食料理的島民來問過忌口和喜歡的食物,柯嶼吐了一天,既沒有胃口又急需補充電解質,便要了一份凱撒沙拉和咸寧蘇打。他吃素,商陸便也陪著吃素,最後兩人便在懸崖邊席地而坐,就著海風啃手中的紫甘藍和生菜葉子。
「你一走就走五天,小溫那裡放得下心嗎?看她狀態不是很好。」
「事情不是這五天能解決的,」商陸眸中是有憂思,但看得很淡,「何況我大哥自己可以解決。」
「沒想到你大哥正正經經的異性戀,反倒要被棒打鴛鴦。」柯嶼插起半顆鵪鶉蛋,開玩笑道:「萬一他真的抗爭到底,你爸爸讓你繼承家業,你怎麼辦?」
商陸神色淡漠,仿佛並不為此困擾:「讓明羨去操心。」
但做的遠沒有說的輕鬆。明羨身體不好,打理賭場和酒店已經到了精力的極限,如果商邵和商檠業真的鬧翻,那麼擺在商檠業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商陸良心發現真的棄影從商,挑起家族重擔;二、在幾年、十幾年乃至二三十年後臨死前跟商邵妥協,承認那個會帶來無盡政治風險的女人。
這個二選一的局面不僅商檠業能預見到,商陸和商邵能預見到,就連於莎莎心裡也是一清二楚的。商陸對電影的信念和個人主見之強,所有人都有目共賭,指望他能回心轉意來管集團,還不如指望商邵移情別戀來得更快。
因此,縱然現在商檠業是大棒高高舉起,但他快老了,指望不了商陸,又有多少時間能在繼承人的問題上折騰呢?
「如果大哥和莎莎的愛情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充滿風險,他要抗爭到底,他的孩子恐怕也不一定會被承認。」柯嶼盤腿坐著,叉子在木質沙拉碗裡百無聊賴地戳了幾下,又仰起頭,看著海面上的星光:「那個時候,你也還是要被逼著生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