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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是航班延誤?又沒有在天上……醉了的腦袋昏脹,柯嶼勉強推測,那是還在麗江機場?
「在大理。」
……哦。柯嶼慢吞吞地打下一行「你怎麼自己先去了?」,又逐字逐句刪掉。他是傻了。換上無關痛癢的一句「謝謝你的藥膏。」
「不客氣。」
對話到這裡就該斷了。商陸保持距離得徹底,如果在清醒狀態下,柯嶼便會立刻把手機關機——可惜他現在不是。他主動起了新的話題:「你上次不是說你朋友不接待一個人嗎?」
「不是一個人,朋友介紹了一個女生一起。」
砰!心口重重地一沉,被醉意浸染得遲鈍的意識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情緒,柯嶼牽起唇角,「這麼快」。
「沒辦法,提過很多次了,本來想拉你過來幫我擋一擋。」
柯嶼不太高明地調侃:「你不會為了證明自己是直的才找女朋友吧?」
「我人品有那麼糟糕嗎?不會,有興趣才繼續接觸。」
不能再問了。喝了酒本來就傻,再聊下去他該問「那你有興趣嗎」了,人親哥恐怕都沒他管得寬。柯嶼閉起眼睛,沉沉地舒了一口氣,語音輸入「早點睡覺,晚安。」
商陸過了好一陣子才回覆:「在陪她拍星軌,你最近辛苦了,晚安,寧市見。」
拍星軌是一件麻煩事。要在遠離城市的郊區,要無風無雲無月的明淨夜晚,要定時拍攝,時不時出來查看,一整晚都睡不安穩。
孤單寡女在大理的冬夜拍星軌,還是初次見面……這何止是「有興趣」,簡直是「有興趣得不得了」——那麼初次見面就有興趣得不得了,不就是一見鍾情嗎?以商陸的紳士,他會說一些有意思的事情緩解氣氛,會把外套脫下,親手為那個女生披上……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顯然與誰相處都遊刃有餘,可以把一切都處理得恰到好處。
「真浪漫」柯嶼禮貌地回復。
浴燈的燈光幾乎帶有溫度,灼熱地曝曬在他蒼白的臉上。手機無聲無息地滑下,震動的瞬間已經咚得一聲掉入浴缸。
水聲嘩啦響起,柯嶼面無表情又從容淡定地撈起手機,似乎手機報廢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過半晌,才慢慢地、延遲地帶著說了一句「操。」
他並不知道剛才有一條新信息發過來。
再見面就真到了寧市。房子交易過戶迫在眉睫,他全權交給置業顧問去打理,沒什麼別的問題,只要求給一個月的搬家時間。沒想到中介溝通完就為難地回話:「買方不同意。」
「不同意?」柯嶼愣了,「你確定買方是姓商名陸嗎?」
「是商先生,但他也全權交給了顧問來處理,我沒聯繫到他本人。」
柯嶼:「……」
商陸正在園藝師的指點下把一株巨大的羅漢松移入新坑。樹身高而樹冠密,頂級品相,他握著鏟子也不過是做個樣子,縱使如此,園藝師也在一旁膽戰心驚,生怕他傷了根須——沒別的,別說三百來萬的天價多誇張,單就人家辛辛苦苦歷經三代人精細培育養了一百年才養出的靈性,多小心都不為過。
明叔捧著手機侍候在一側:「少爺,柯先生電話。」
陰霾了好幾天的臉難得浮現笑意,商陸扔下鏟子,又慢條斯理地摘下白手套。耳機掛上:「餵。」
柯嶼單刀直入:「中介說你要求我三天內搬走?」
「怎麼可能?」商陸淡淡否認:「是不是他聽錯了。」
聽錯個屁,來回傳達多少遍了,板上釘釘比鑽石黃金還真!
「三天內我搬不走,房子還在找,你要是真心想交易——」
「我手上在交易過戶的房子很多,」商陸打斷他,「可能是我的顧問搞錯了。」
柯嶼噎了一下,耳邊聽到商陸說:「我怎麼會讓你三天內搬走?你不用搬,愛住一輩子都可以。」
「……」一股莫名的燥熱從心口冒出,他不得已扯了扯領結,旁邊造型師忙著叫喚:「柯老師柯老師,別動——這個領帶容易皺,等拍完咱再脫。」
原來是在拍雜誌。商陸瞭然,單手插兜站在庭院烈陽下,眯眼看著遠處的白茉莉花牆,「柯老師,幾天沒聯繫也就算了,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興師問罪?」
聽著有點委屈。
柯嶼站著任由造型師在他身上搗飭折騰,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商陸又說:「我以為不管怎麼說我們總算是朋友,沒想到在你心裡我是這種人。你讓我很難過。」
「我……」
再好的手機也經不住漏出點聲音,造型師嘴裡卡著個別針,忙裡偷閒地偷偷瞄他一眼,聚光燈下無處遁形,這人一臉冷冰冰,奈何耳廓燒得紅。過一會兒,曲起的指彎掩住唇,眼神欲蓋彌彰地飄向別處,唇角便像控制不住似的抿著彎了一下。
很快收斂住了,但攝影棚里長眼睛的都看到了。
「你是不是該請我吃飯賠罪?」商陸好心提醒他。
「有這麼嚴重嗎?」柯嶼狐疑。
「有,」商陸瞥了眼明叔,明叔立刻假裝四處看風景,商陸咳一聲,斬釘截鐵地說:「我最討厭別人冤枉我。」
畢竟錦衣玉食一大少爺,上有爸媽兄姊寵,又一身肉眼可見祖師爺追著餵飯吃的才華天賦,長得也帥,老天把他扔到人間,的確不像是來受委屈受氣的。柯嶼勉為其難地被說服,商陸乘勝追擊:「擇日不如撞日,道歉要當天才有效,下午拍完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