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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聽到商陸的回應,側過臉去,卻看到商陸臉上罕見的有些欲言又止的遲疑。
「喂,」柯嶼失笑,「你什麼破表情?別告訴我你下了島就要回去結婚,還是說……」他握著金屬餐叉,「你過去兩年已經有了個私生子了?」
「繼續編。」商陸冷冷地說。
「如果你不得不結婚了,我是不是就永遠都不能轉正了?」柯嶼放下碗,支在膝蓋上的手托著腮,目光始終看想大海,「嗯……我會祝你幸福,然後遠遠地走開。」
商陸眼神動了動,喉頭乾澀地吐出兩個字:「你敢。」
「以前不敢,現在敢了。以前我甚至想過當你一輩子的地下情人,我不要名分,不要見光,不需要承認,只要你,」在商陸模糊視線中,柯嶼的笑有些恍惚:「現在不會了,我不當了,要麼在一起,不然就一輩子不要再見。」
商陸忽然低聲說:「你過來點,我看不清你了。」
是啊,隨著太陽的落山,月亮和星星的升起,這裡的光線和夜幕都成為了深邃廣袤的暗藍色,商陸需要很用力,才能捕捉到柯嶼眼神里的內容。
柯嶼果然往他那邊挪了些,星星點綴在他眸中,近在遲尺地映入商陸的視線。
「你的意思是,」商陸停頓了一下,以緩過心裡那陣出現得毫無道理的刺痛,「你現在沒有以前愛我了。」
「不是,」柯嶼抿著唇,輕輕搖了搖頭:「是一樣的,只是兩年前的我比現在更軟弱,要抓著你才有信念過下去,現在的我,……這樣說很怪,大約是從『愛你』這件事裡汲取了太多的力量,可以帶著失去你的痛苦好好地過完這一生。」
「你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公平,」商陸勾了勾唇,「兩年因為我太好而離開我,兩年後又可以因為我給了你重振旗鼓的力量而離開我。我是不是就應該像湯野一樣,禁錮你,貶損你,讓你依賴我,這樣你才不會說走就走?」
「陸陸哥哥,你還沒有聽過我在那七年的故事吧,」柯嶼垂首靠近他,額頭與他相抵,右手捧著他的側臉,很溫柔地撫了撫,「我想,我已經準備好告訴你了。」
他精神一振,放開商陸,從草叢上拿起未吃完的沙拉和玻璃杯,語氣忽然輕鬆:「洗澡去了。」
在南半球赤道附近的冬日,他沖了個冷水澡,出來時看到商陸靠著牆屈膝坐著,手裡翻著一本小書,透過眼鏡的視線很專注。
他看書的樣子總是很年輕,仍然像個學生。柯嶼時常忘了他已經二十九,而自己也已經三十四了,他已經到了自己當初認識他、愛上他的年紀。一個二十四的會愛上二十九歲的男人,因為那是對方最好的年紀,一個二十九的,卻未必能愛上三十四的,因為那是他自己最好的年紀。
「你讓我想到了大學宿舍生活。」柯嶼擦著頭髮,經過他時,帶過一陣清爽冰冷的水汽。商陸睡外側,他睡里側,插電源線、垂頭髮的動靜都隔著薄薄的隔斷很清晰地傳來。
商陸放下書,靜靜聽了會兒,起身走到柯嶼那邊,站著看他吹頭髮,幾秒後,從柯嶼手裡接過風筒,一手穿過他柔軟半濕的黑髮,幫他吹了起來。
柯嶼屈膝坐著,乖乖巧巧的。風聲很大,兩人都沒說話,只聽著耳邊的吹風機與車窗外的海浪混成一片。
「好了。」商陸說,拔下電源。
「好了,那我們就來講故事吧。」柯嶼說著,拍了拍身邊的床。但商陸沒坐過去,而只是貼著車身漫不經心地靠著,居高臨下地看著柯嶼。
「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柯嶼組織了一下措辭,「上上次,……不,是兩年前,我該說的都說了,禁錮、威脅、鞭打、人身折磨、精神調教……上次,在倫敦,……的床上,」他不好意思垂下眼睫,「你問我那些下流話,我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你肯定也都懂了。以你的聰明,一定早就憑自己拼出了真相,但我今天還是想很簡短地告訴你——」
「我和他的認識是在一個私人藝術電影院裡,他問我想不想當明星,我拒絕了他,但是我的叔叔梅忠良欠下了太多高利貸,我不得不賺快錢、賺很多的錢,除了賣毒品,全世界也只有內地娛樂圈能做到了。」柯嶼自嘲地笑了笑,「他是我老闆,我是他員工,剛開始很正常,後來他知道了奶奶的病,知道了梅叔對我的糾纏,幫我蓋了療養院,幫我給梅叔還債,我知道不對勁……但我沒想到會那麼不對勁。第一次……第一次是公司年會,他給我下了藥,但不是強姦,是……」
「可以不用說的。」商陸的站直身體,過了會兒,手從褲兜里伸出,撫了撫柯嶼的黑髮,繼而蹲下身,找到柯嶼始終低垂著看向地面的眼睛:「我都知道,你不必親口告訴我。」
「我想告訴你,我已經做好準備告訴你了,」柯嶼吞咽了一下,手指神經質地扣著床沿,「我可以的。」
「第一次是他給我口,」柯嶼的目光狠狠地瑟縮了一瞬,如同被針刺入指尖,隨即又快又短地喘了口氣,才繼續說,「拍了很多照片,威脅我。」
「按照我的經紀合同,如果這些沒有露他臉的照片被曝光,我不僅要面臨所有商務和片約的賠償金,還有公司的違約金、官司,……是近億的天價。我沒有任何能力解約,奶奶也已經住進了他的療養院,我走不了,」掌根緊緊捂住眼睛,掩去眼眸中空洞的灼熱:「……對不起,我真的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