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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嶼從未聽麥安言提起過這個方案,但拒絕得平靜:「我不需要。」
湯野欣賞著他倔強淡漠的臉,「按照我們簽的合同,你是拒絕不了的。但是現在我決定放你走,從今以後,辰野的所有資源、人脈都不會再照顧你,業內會對你隱形封殺,你所有的資源都會被鍾屏接管。你那麼天真,覺得去劇場當助演也能接受,那你就去,一場戲一年演一千次,看看你還剩多少激情。全中國三十萬演員,你柯嶼離開了辰野,就是最底層的那一個……我忘了,商陸會幫你是不是?」他笑道,「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你的心盲症,足夠他對你千次百次的耐心嗎?你能瞞到什麼時候?我很想看到他對你耐心告罄的那一天。」
湯野抬起夾著煙的手,目光從柯嶼的臉上移到指尖,垂眸靜靜凝視著它的顫抖:「你看,你又讓我興奮起來了。你跟我之間的事一筆勾銷,我一句話都不說,我就跟你柯嶼糟糕的命運賭一賭,看這次你的命會不會眷顧你,讓這件事到死都瞞著——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也是命運使然,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他俯近柯嶼耳邊:「意味著到那一天你會真正意識到,不是我湯野在對付你,是你的命在對付你。你輸了,是你輸給了你的命,你柯嶼一輩子逃不過我,你柯嶼見到過陽光又失去,是你命中注定——我知道你好倔強的,小島,你對我倔強了七年,但是我很樂意見到你對你的命低頭臣服垂頭喪氣自暴自棄的那一天——我會爽成什麼樣子,我很期待。」
柯嶼沉默地聽他說完,垂在身側的指尖冰冷到失去知覺,「你打錯了算盤,我今晚回去就會告訴他。」
湯野輕飄飄地笑了一聲:「你不敢,你不捨得,你怎麼捨得?賭一次,說不定你命好呢?談一次戀愛而已,不用把所有過去都告訴給他的,對不對?」他給著他足夠合理的理由,「你連談過六次戀愛這樣的謊都撒了,隱瞞一次又怎麼樣?嗯?連女人談戀愛都知道少說幾個前男友,你不說,不是什麼大錯,我說得對嗎?」湯野盯視進他的眸中,以一種冷血動物獵殺前的冷靜,又笑了一笑:「阿州。」
阿州再度從廳外繞過屏風。
「把奶奶帶出來,好好地送小島和奶奶回去。」
奶奶靠著輪椅睡著了,柯嶼俯身把她抱起,那麼輕,像抱一把枯柴。
他抱著奶奶一步一步走向敞開著的賓利。這輛車載著他春去秋來,載著他無數次駛向噩夢深淵,現在,他要最後一次踏上這部車了。
「叨叨。」奶奶喃喃含糊地喚著他,失去焦距的目光短暫地找到了她愛憐的叨叨,兩隻枯瘦的手臂輕輕挽住柯嶼的脖子,布滿皺紋的手攏著他的黑髮,「我的叨叨……」
柯嶼拼死咬住牙根,眼睛死死地睜著一眨也不敢眨,齒尖在內唇留下滲血的齒印。
湯野站在門邊目送他步入濃重的夜色中,直到要上車前,他再次叫了他一聲「小島」,「如果我曾經控制過心裡的那隻魔鬼,你會不會——」他很急地喘息了一下,心口卻覺得窒息,兩指掐著白色的煙管,「你會不會給我一點真心?」
柯嶼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回頭,只有奶奶越過他的肩頭看著廊下孤身站著的湯野,又開始無意義地重複說:「嗨呀嗨呀……」
車子駛出園林,駛上主幹道,將湯家的別墅甩在了霓虹燈深處的夜中。奶奶打起了蒼老的瞌睡,只覺得肩頭伏著的叨叨好像回到了他小的時候。可是叨叨已經穿上了成年人的衣服,他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跑向那座夕陽很美的懸崖。
人送到公寓樓下,阿州下車從後備箱取出輪椅,為柯嶼最後一次打開車門,從他手裡小心翼翼地接過奶奶。他只覺得柯嶼疲憊極了,疲態弄紅了他的眼眶,但臉上的神情仍那麼從容平和。
阿州為奶奶蓋好毛毯,直起身來:「柯老師。」
柯嶼勾了勾唇,沉靜地與他對視。
「祝你萬事精神,追風趕月唔耽誤。」
作者有話要說:「好啊。」
第68章
解約的當天,湯野並沒有出現在現場,一切只交給法務和麥安言全權處理。他沒有過多地刁難柯嶼,只吩咐按照合同正常走,但柯嶼和麥安言都心知肚明,真正的難處從現在才開始。正如湯野所說的,柯嶼目前二線的位子根本就不穩,是辰野用錢、資源和營銷砸出來的虛假繁榮。一旦離開辰野,加上湯野對他的隱形封殺,柯嶼的所有資源將會迎來斷崖式的降級。
他這個年紀的青年演員,演技比他好比他穩的大有人在,這幾年靠著栗山的鑲邊配角來保持代表作和存在感,一旦離開栗山,所謂的氛圍感將成為第一個被攻擊的對象,他的氛圍感,將成為那件被剝下的皇帝的新衣。
柯嶼簽完所有合同,尚有心思調侃麥安言:「怎麼樣,要不要考慮離開辰野,加入我的個人工作室?」
麥安言苦笑道:「我的哥,到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柯嶼拋給他一支煙,也給自己點了一支。兩人對著會議室落地窗外的人工湖景默默抽了會兒,麥安言側臉去看他,恍惚中已經想不起他剛出道時的模樣了。
他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會紅。
「接下去什麼打算?」
「工作室需要人,先找個經紀人吧——果兒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