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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只是他光影藝術的基底,所以他輕易不動筆,最起碼,不會輕易動這樣浩瀚厚重的筆。
溫有宜以一種溫柔方式探究、詢問、確定:「你喜歡那幅畫嗎?」
她清澈的雙眼注視著柯嶼。這是一雙令人無法對之撒謊的眼睛。
柯嶼猶豫了一會兒,「不喜歡。」
溫有宜表情未變,知道他話還沒說完。
柯嶼說:「慚愧,我不懂藝術,只是單純覺得,這不是一幅以令人喜歡而存在的畫。」
溫有宜凝視著他,沒有追問。他能說出這句話,就意味他讀懂了商陸的表達,走過了他的筆觸,朦朧地——觸碰到了他的心底。
這是一種沒有經過培養的、樸素的藝術直覺。
它通常庸俗地被稱為:靈魂互通。
「柯先生覺得陸陸的電影怎麼樣?精剪你看過了嗎?」
縱使聽著有攀親切的諂媚,柯嶼仍然說:「可以叫我叨叨。」
「可是昨天amber叫你小島。」
「小島是藝名,叨叨是小名,因為奶奶口齒模糊,其實原本是『島島』。」
溫有宜抿著唇綻開一個笑,認可地點了點頭:「真可愛。」又說,「你的名是島,陸陸的名是陸,島嶼和陸地,很有緣份。」
她瞥了眼商陸,真是稀奇上天了,商陸面上還是玩世不恭的樣子,耳朵尖卻有點紅。
大概是落日曬的。
「名字是媽媽取的?」
商陸阻止她:「查戶口呢?」
柯嶼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提到這些傷心事。但於他來說,倒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坦誠地說:「自己取的。」
溫有宜的溫柔是用聰慧支撐的,才給人不動聲色水到渠成之感,她沒有問為什麼,誇他:「『嶼』字很好聽,也好看,也襯你,你就像你的名字,人和名字合一,才是好名字。」
柯嶼真心實意地說:「商陸的名字也很好。」
夸商陸的時候,溫有宜的笑容就會更深、更單純,「取錯了,」她調侃,「大師說他命里缺木,應該叫商森——嗯……聽著有點奇怪,還很陰森的感覺。」
柯嶼跟著笑起來:「森林是長在陸地上的,多高大的樹木、多茂盛的植物,都是生長在陸地上,陸比森更廣博。」
溫有宜「哎呀」一聲,「你看,你的姓是『柯』,柯帶木,本身也是木,你看你跟陸陸多有緣份?」
明叔想來提醒開餐了,被商陸一個眼神加一個搖頭的動作制止。
明叔:「……」
……剛才催開餐的是你,這會兒不開餐的也是你,少爺,你好難伺候。
他不知道他的少爺這會兒心高懸不下,一盞茶掂在指間遲遲沒有動靜,一雙耳朵卻豎得前所未有地高。
他都沒有想過。
不,也是想過的,想柯嶼姓「柯」,他命里缺木,是天造地設。可是這樣的想法好傻,是戀愛的人才會這樣想的牽強附會。
不知道柯老師有沒有想過。
商陸抿著唇,眼睛跟著溫有宜的問話看向柯嶼,等著他的回答。
在溫有宜身邊,他是個小孩子了,好像在等母親做主。
柯嶼輕描淡寫:「是很巧。」
溫有宜肯定地說:「這是緣分,『柯』這個姓很少見。」
柯嶼見她頗為認真,只好誠實地說:「不是我真實的姓,我是個孤兒,這是我隨便抽籤抽到的。」
他的本意是想告訴溫有宜,這樣的緣份從源頭起就是虛妄的巧合,但他沒料到作為一個香港人,溫有宜信命信機緣信風水到了完全不講道理的地步——
「抽籤抽到的!」她眼睛亮閃閃,合掌抵著下巴,仰起頭:「好浪漫啊。」
柯嶼:「……?」
不是,你聽我說……哦,等等——好像是挺浪漫的。
他不受控制地看了商陸一眼,發現他也在看自己,還抬了抬眼,好像有點奇思妙想被認證的得意。
溫有宜高興地嘆了口氣:「太好了,我說怎麼昨天就跟你一見如故,今天聊了這一會兒,覺得越來越投緣——叨叨,」她這樣叫了一聲,誠懇地說:「既然你沒有媽媽,你介不介意我當你的媽媽?」
柯嶼一愣,顯然受了驚嚇。
商陸猛地回頭看他媽,他媽說:「是不是唐突到你了?我想,是不是可以認你當乾兒子?」
操。
商陸沒想到是這麼個聊法這麼個方向。
……失策了,小看了,年輕了,簡單了。
柯嶼臉色看著有點蒼白,嘴唇動了動,什麼社交情商和從容不迫都消失了,他只是三十二歲,在溫有宜面前就是透明的。
「不行。」商陸當機立斷霍然起身,椅子在花園的大理石磚上發出劇烈的刮擦聲,「柯嶼不能當你乾兒子。」
溫有宜任性地不悅:「怎麼不行?你許阿姨都認了多少個乾兒子了?等認了,我再給叨叨介紹合適的對象……」
「我不同意。」商陸丟掉幻想準備戰鬥,神奇和眼神都冷了下來。
溫有宜饒有興致:「你有什麼好不同意的?媽媽又不會冷落你。」
「我……」商陸攥緊了拳,只是他還沒開口,柯嶼便也跟著起身,對溫有宜略一鞠躬:「伯母,很感激你的厚愛,不過……」
他看了眼商陸:「我跟商陸在交往,恐怕已經不適合當你的乾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