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你摸中我我選中你,一間包廂里咿咿呀呀好生喜氣。唐允看著兩張油臉掛著淫丨笑,假意接電話出去吸菸放風。
死撲街,沒正經,真以為自己能玩到Miss HongKong。頭幾年連出多少驚世靚女,選美也步入平淡期,觀眾不買帳,夜總會叫曼玉的倒是抓得出一大把。
世間男人大多平庸低俗到沒邊,靠另一種方式證明能力,實際上慘不忍睹,再不多說。
一支煙熄滅而已,差五個人叫過。開玩笑,弘社太子允賞臉喝酒,天大面子可要抓牢,蘇州過後無艇搭,逾期不候啊。
最後還要搬出來明日屬九,按例給先人上香,才算溜走。時間太晚,又不能在東山台的住處將就一夜,幸好阿正躲在外面看場,滴酒未沾,載他回家。
唐協亭鍾意印度老山檀,滿室氤氳,短暫儀式他都暈酡酡,被熏得更加頭腦發脹。唐允長久不見上午天光已成習慣,再度醒來接近天黑,天黑了才是他的時間,大寫的晝伏夜出的怪物。
阿正叫幾個馬仔等在門口,唐協亭日日準時到公司上班,唐允臉色掛著微慍出門,滿腹空空。
一行人巡過灣仔的場,抓了幾個頂風作案交易藍精靈、四號仔的,人也被扣住,唐允今夜莫名煩躁,歸結為昨日酒喝不順——他最厭作陪老東西飲酒。
像是先知,過紅磡隧道之前堵車,唐允便差阿正下去存錢,堵到入口阿正剛好上車。
路過尖東的時候,他想到前面不遠拐過去就是廟街,廟街附近沒幾個場子,開口說道:「先去深水埗。」
然後到砵蘭街,收完利是他還可以順便到輿樓找那個神婆算一卦談談心,完美路線。
而他口中的神婆,坐在方寸大小的輿樓唯一桌前,表面上滿分鎮定,對坐的是胸前紋下山虎的古惑仔。
這群人是廟街新聚集的幫會,不懂得審時度勢,弘社大佬唐三爺都開始經商,這些後生仔才開始拉幫結派,你說又能旺幾時?
被推出來的這位也有點打怵,他們十幾人是先驅,是敢死隊,今夜預謀做驚天動地的大事,找南街活仙姑來算一卦,十塊錢買個心安,保准不虧。
蘇綺丟了銅錢到卦盤上,還在不甚熟練地翻看《易經》上的爻辭,她是易學差生,過去絕對沒有好好溫書。
坐對面的飛仔頻頻看手腕間鍍金褪色的Rolex手錶,時間越來越緊迫,「你到底行不行?都已幾時還要翻書?」
「今日之事是否可成……」蘇綺重複他問過的話,煞有介事地看卦盤答道:「未必可成。」
眼見那飛仔額頭已經流汗,蘇綺忍不住翹起嘴角,只覺好笑,再神叨叨地加上句,「根據今夜星象看,可往東北方向人多之處,砵蘭街,有助行事。」
「大師,砵蘭街本就是紅燈區,你指點古惑仔去那邊,豈不等同於沒說啊。」
「彌敦道。」砵蘭街一段東側的彌敦道,已經足夠縮小範圍,「一卦一問,該付錢了。」
那些古惑仔走後,蘇綺無聲收拾卦盤銅錢,阿詩手裡提著根細長頭巾扭著腰肢走進來,在蘇綺面前晃了兩下。
「你今日跑神,非說找不到這條,我沖澡出來發現就在洗手台旁邊。」
蘇綺接過,背對阿詩繫上,阿詩還在說:「還要多久才能祛除?我見你一張小臉掛著條巾都厭煩。」
她避而不答,反問道:「我已經卜過三卦,你才下來,年節要到,南街最犀利的鳳姐也犯懶起來。」
阿詩坐下,點了支煙吞雲吐霧,用眼神飛她,「你在講屁話,我拿了你的頭巾剛要下樓,耀輝哥來找我呀,總要讓他爽過。」
蘇綺笑笑,向外面看過去,剛剛等在門口的衰仔早已經沒了人影。
耀輝哥是廟街旁那家美皇夜總會的老闆,弘社罩的場子,唐允若是收利定然也會照顧到。他同阿詩維持良好關係有些年頭,今日這時來過定然是收到信,唐允先去了深水埗,最後才到廟街,他藉機出來約上一炮,免得太晚阿詩休息。
十一點三刻,蘇綺看著店裡掛鍾,九號將過,他必然已經離開砵蘭街,因彌敦道也有一間弘社罩的Bar,定是從那裡過來。
十二點,九號已過,他還沒來。
蘇綺心裡有些沉,將將守到凌晨一點收鋪,阿詩剛送走最後一位客人,腰已經扭不動,疲懶懶地同她say hi後回了房間。
她開門關門,表情嚴肅,忍不住納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最終把它歸咎為:唐允只是沒來找她而已。
至於那些衰仔有沒有成事,唐允是否受傷見血,明日才能知曉。
兩點半,整條南街已經荒無人煙,只有三兩的流浪漢跑出來撿垃圾找吃食,晚間成片的攤位好似草原聚堆的蒙古包,一陣人煙風沙過,夷為平地。
只剩霓虹下荒涼驟起。
蘇綺在窗前吸一支煙,心事無邊,孤寂無邊。一月的晚風微涼,吹得人異常清醒,忽然傳來粗暴無禮的敲門聲,咚咚咚,咚咚咚,節拍很穩,打在人身上一樣又疼又昏。
蘇綺一瞬間想到了兩番景象。
還是孩童時代,Childe隨父母來蘇家做客,大人們在傍山那側院子裡飲茶,她同寶珊躲在房間裡反鎖住門,任Childe一遍一遍拍門不開。寶珊年幼,剛讀過童話故事,口中講著「Childe今日扮邪惡灰狼」,嘰嘰喳喳碎屑一地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