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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提筆,仍舊懷著多年不變的情意。其實離開香港五年,我始終保持寫信給你,有時訴說惦念,有時滿篇懺悔,最後被媽咪帶到龕場,一把火燒下去,居然要被Coral看光。

    91年我在LA獨自看Leslie的《縱橫四海》,他在裡面講「一剎那的光輝並不代表永恆」。我想,如果過錯也能像光輝一樣短暫、稍縱即逝,該有多好?

    講笑而已。

    我還是想把二十歲的我們歸結為互有過錯。只不過你是天使降臨凡間的呷呷哭泣,而我切實地做過惡魔,終生都不確定能否獲得寬恕重新做一名好人。

    好想聽你講一句原諒我,可我只能自己對自己說:沒關係。

    愛人這門課程我探索十年仍舊未能學成,唯一確信的准條則是我只鍾意過你一人,(此處「過」字太瘦,後加進去概率極大。)至今仍舊不知該如何去開始一段新感情。

    曾經約好21歲那年元旦要到寺廟初詣,聽聞你與姊妹一同前往,苦學的日語在多年以後用到也好,而我難免對承諾失約,萬分抱歉。

    每次給你寫信,總是越講越多,最後我還是妄想,既然你肯為我到機場送別,看在這份情意上厚顏無恥地講:如果有一天改變心意,不要忘記聯絡我。

    Pearl,

    Childe

    珊妮先一步看完,從口袋裡抽出一支鋼筆摘掉筆帽,很乾脆地在後面加上一句「I LOVE YOU」。

    安琪拍她手臂阻止,「你亂寫什麼,信都被你毀掉!」

    珊妮強忍住罵她「蠢」的意頭,「你沒看到Pearl後面是一枚逗號?我幫他寫出來而已。」

    「可你怎麼知道他要寫I love you?」

    「痴線,你看不出來這位Childe仍舊鐘意Pearl?他通篇都在表達這一句。」

    「這不是一封道歉信?或許sorry更恰當。我愛你太老土了。」

    「你懂什麼,『我愛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句兼具土氣、浪漫、真摯、歉疚、承諾、道別……等等等等含義的話語。」

    「珊妮,你懂好多。只是,你的字實在太醜啦。」

    「……我已經每晚都在寫penmanship,你作為老友,應該鼓勵我。」

    「等從澳洲回來,我們去找Pearl,把信送還給她。」

    「……全港六百萬人,Pearl沒有一萬,少說也有五千,Miss Angel,現實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1.奄尖:尖酸2.文明棍:手杖。3.初詣:日本過陽曆新年,年初到寺廟參拜、祈求平安。4.Penmanship:書法

    插pter 63

    天后廟前聚眾自殺的四位阿婆中,蘇綺最先找到的當然是毛姑。隨後她籌謀已久,始終不知該如何設下一個引起舊事重提的局,直到在天后廟偶遇Fiona。

    Fiona有二分之一黑人血統,中文名忘記叫費安娜還是費奧娜,總歸只能確定隨夫姓費。

    溫太與溫謙良鍾意她性情敦厚、為人老實,做事不算聰明靈光那一類,但勝在勤懇好學。膚色黝黑並沒有讓她有任何特殊之處——最多溫至臻對她略顯冷淡。

    蘇家1987年尾出事,Fiona於1989年離開溫家,同年年尾在天后廟遇到蘇綺。

    她在溫家做事多年,自然知道蘇寶珍長什麼樣子,即便蘇綺變換妝容、髮型,也實在是太過相像。

    但蘇綺更接地氣,不像那位蘇家大女冷漠高傲,唯獨在親近的人面前才露出笑顏。

    蘇綺以輿樓仙姑身份與她保持聯絡,但Fiona展現出異常熱絡的關切與愛護,難免讓人渾身不自在。

    直到Fiona一步步打開心扉,雖然只稱前度僱主,蘇綺知道就是溫家。她向她吐露陳年秘辛,帶著懺疚:男主人與外人勾結、出賣老友,以至於老友一家四口命喪城門水塘,又假惺惺地出面斂葬,設立龕場。

    身為菲傭的Fiona無意窺探溫至臻與唐協亭詳談,又不得不顧慮到還要在溫家做事謀生,與清貧的丈夫一同撫育剛讀書的女兒。溫至臻開闢新馬海上博丨彩取得巨大利潤與成就,家中菲傭沾光,拿豐厚利是,Fiona至此更加諱莫如深。

    講述這些的時候,Fiona滿腔悔恨,精神飽受折磨多年無處排遣——蘇家出事後的兩年內,丈夫出海遇險身亡,女兒車禍殘疾,次年自殺。

    Fiona說:這是報應,到死才能解脫。

    蘇綺則問:那你是否想解脫?

    ……

    筆落在地上,蘇綺立刻回神,彎腰撿起。她偶爾會控制不住地想起舊事,難免情緒跌宕,又要在唐允面前裝安然無恙,如果港姐選舉有雙面人組別,冠軍非她莫屬。

    唐允頭上掛著水珠走進書房,蘇綺遞過那份文件,「海關要的資料,你看一眼,沒問題我會在年前交上去。關長那邊還需要打點,他要這個數。」

    看到蘇綺比了個數字,唐允睫毛微動,接過來翻了幾頁。

    「這些不用非等我簽字。」

    蘇綺淡笑,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代勞,但她不想。

    「好,那我來簽。」她這樣講。

    唐允想到唐協亭的提議,要蘇綺手裡攥些差事,實際上這半年來她做得不少,但都是以唐允名義。

    伸手奪過蘇綺的筆,胡亂在上面劃了幾筆,名字就簽下。

    蘇綺佯裝不解,又被他拽著離開書房,夜晚還很漫長,不應該浪費過多時間在公事上。

    床上,表面看起來是低聲碎屑的夜談,只有蘇綺知道被子裡唐允的手在做什麼,四處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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