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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協亭和唐太短暫投過來目光,看得出唐允滿臉深沉,對視過後都沒做聲。
手裡還攥著那張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二十年的生平那樣短暫。粗略看過去便知道,她學鋼琴,成年之前參加過不少比賽榮獲頭獎;還加入過合唱團,中學時常在校刊發表散文;大學讀法律系,私下拜馮陳李律師行的馮大狀為師,前途無量……
她成年後實在太過低調,酒會都站在邊角,早年的活動可惜又沒有影像存留。
一張逐漸僵硬的臉好像徹底石化,又於瞬間破裂,他笑出聲,似冷笑,似嗤笑,又好像掛著蒼涼。
人類的情緒千變萬變,悲喜背後多少千瘡百孔,三言兩語講不清楚。
那張紙都被攥出褶皺,他從口袋裡拿出錢包,應該放照片的夾層空著,卻從另外的夾層里抽出張形狀規整、又不完全規整的一張。
畫面里的少女穿淺色毛衣,長髮披肩,對著鏡頭盈盈一笑,淡淡然之間溫柔流轉,無上美好。
照片被剪過,只剩一半,仔細看還看得到她肩膀上覆著的手,黑色袖口,詭異至極。
他想起來照片的原主人,他倒是把它放在錢包里的相片框裡,卻是背著放的,好像悲傷太過,又好像無限愧怍,總之沒有面對。
弘社一位四九仔無意在中環撿到溫大少錢包,阿正看到錢包精緻的皮面,邊角還刺著花體的W,他讀書不多,也知道拼音怎麼寫,結合裡面的巨額鈔票,總覺得跑不開溫家。
他特地帶著那位小弟去見唐允,唐允把錢包翻遍,又把鈔票都抽出來給那位「拾金不昧」的後生仔,最後才緩緩掀開背放的照片……
事情發生在一周前。
唐允低調從中搭線,阿正駕車,路上還要分神反覆教那位小弟面對溫謙良時該講的話。
溫謙良在茶樓等候,收到錢包自然發現少了什麼,笑容不變。
後生仔磕磕絆絆開口:「我在垃圾桶旁拾到……錢真的不是我拿走……我大佬認出這個標識……」
「我不想送來的……打給你那一刻就後悔……」
溫謙良表情依舊溫和,他就算未把眼前人當回事也不會表現明顯,伸手掃了掃滿桌的菜品。
「還是多謝你,隨便點幾道菜,慢用。」
又從隨身帶錢包里抽出一疊鈔票遞過去,「這是謝禮。」
後生仔心虛收下,吃也堵不住嘴,隨口講道:「可惜相片也被拿走了……」
一扇屏風間隔的座位,阿正聽到這句話急得要起身,唐允伸手把人按下,臉色陰沉可怖。
安靜之中聽到溫謙良柔聲開口,許是疲於交際應付,才沒多想。
「沒關係,相片還有好多,我再裝一張放上去就是。」
隨後,他禮貌作別。
作者有話要說:端午快樂。
插pter 42
飛機於跑道起飛的瞬間,逐漸離港,唐允忍不住思索一個問題:這位寶珍,半月內是否會乖乖聽話?
蘇綺於當晚八點鐘回到清風街住處,晚飯與阿詩一起吃,卻沒有邀請她回公寓同宿,自然出於一些考慮。
她在客廳窗前沉默許久,正值每晚的黃金時段,《俠女游龍》已經大結局,又在放哪一部她沒關注,鳳兒有沒有復仇成功也不知道。
剛提起手機想要撥通電話,像是想到什麼,再度放下。
轉而走到沙發前,調低電視機音量,用座機撥通一串從未撥過的號碼。
響一聲便掛斷,再撥通過去,響三聲掛斷,第三次撥通,直到第五聲響,對面接起。
他不講話,蘇綺開口:「鍾Sir?」
「嗯。」仿佛故作深沉,可她清楚他只是謹慎,「Miss蘇,兩個月,要不是今早聽人講在啟德機場見到弘社下任阿嫂為太子爺送行,我還以為你已經被滅口分屍。」
蘇綺也忍不住覺得好笑,憂心之中還是略微揚起嘴角,聽到鍾亦琛那邊隱約有嘈雜聲,她低聲問:「你有事忙?」
鍾亦琛:「月末,家庭日,你講就好。」
蘇綺直說:「弘社運丨毒你有沒有辦法動手?我已經掌握具體時間。」
他沉默幾秒才講話回應,「不在我範疇之內,但可以叫O記的師兄出面。關鍵在於,你是否可以確定消息屬實。」
這下輪到蘇綺沉默。
鍾亦琛直言不諱,「你這樣講顯然仍舊缺乏確鑿證據,那你有沒有考慮到,一旦這是個陷阱,第二天死的會是誰?」
「不是我,也不是O記師兄。」
「你現在好比一根針,做線人沒法急的,你當在玩貪吃蛇?現實只准你咬一口,咬不死,死的就是你。」
蘇綺跪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妝撐了一整天已經有些花,底調斑駁略顯疲態,手肘撐在茶几上,髮絲凌亂。
心口不知是壓抑還是疼,又或者兩者都有,深呼吸多次才平復情緒。
「收線吧,有進展再打給你。」
鍾亦琛嘆口氣,語調略微平緩,「師妹,我支持你隨時放下仇恨,與毛姑平靜生活。」
蘇綺聲音顫抖,強撐著講:「我做這些當然不是為了報答你幫我救毛姑。」
「我知道。」
「再會。」
講完立刻掛斷,蘇綺埋在茶几上大哭,半年沒有過的放聲大哭,或者可以追溯更久,在唐允離港的這夜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