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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打扮還算正經的古惑仔綽號「北仔」,人看起來倒是老實,只可惜想不開混黑丨社會,今日生明日死都說不準。
人跟著她回輿樓,蘇綺拉門的時候,北仔很有眼色地出力幫忙,她一時間不好意思趕人,讓他進了屋子。
「正哥叫我來的,讓我今後跟你。」
蘇綺品味到了那麼一絲江湖氣,又覺得這位看起來比自己小很多的後生仔有些憨傻。
「你跟我做什麼?我做正經營生,他難道差你來幫我看場,下月是否也要收我保護費?」
北仔語塞,認真想了想居然說:「我也不知需不需要交,還要看正哥怎麼講。」
蘇綺無言以對,任他像門神一樣坐在門口,幸虧長相還算溫和,不比別的飛仔要麼頂著交通信號燈顏色的頭,要麼滿臉凶煞,那她怕是不用再做生意。
提起話筒,果斷打給唐允。
阿正權利尚且沒大到可以話事,能命令他的也只有唐允那個衰人。
對面卻沒有接。
放下話筒不出五秒,她又提起想要再打,手指觸碰到鍵位像是觸雷,被蛇咬一樣縮回手指。
她有理由懷疑唐允昨夜進修了「情聖大法三十六條」,先用一招欲擒故縱,說好晚上來找她,直到天亮也不見人;再用一招若即若離,派了個小弟保護她,話事人本尊又遲遲不出現,電話無人接通。
還有樓梯口那隻照明的燈泡,是否與他有關?
蘇綺不可避免地想到這些,又忍不住敲自己的頭,把那隻瘋狗從腦海里打出去。
北仔坐在門口回頭看她,提高聲音講:「仙姑不舒服?是否要去看醫生。」
蘇綺也大聲回應:「不必。」
兩人有些奇怪,一個坐在屋裡,一個坐在門口,對山歌一樣你一句我一句。
「那你有事喚我。」
「我這裡真不需要你。」
「正哥讓我來的。」
「他讓你死,你死不死啊?」
「他沒有讓人死的癖好。」
還是蘇綺先認輸,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都在吃飯,沒有客人,她也暫時沒胃口,走出去靠在門口低頭問他。
「你今年多大?」
「馬上21周歲。」
好小,和寶珊差不多年紀。
「為什麼做古惑仔?」
仿佛來到「港島夜話」訪談節目,不請大明星,只有特邀嘉賓古惑仔一名,蘇綺客串靚麗主持人。
「有錢賺,還不會受欺凌。」
有理有據。
1993年,香港聚焦全球目光,經濟飛速發展,高樓大廈頻起,股市繁榮昌茂。黑色產業仍舊籠罩著本港市民生活,曾經三大社團鼎立,十年前日日上演黑吃黑,陋巷遺屍,發展到如今弘社一手遮天,有餘下不成氣候的小幫派,不值得一提。
再說弘社,勢力覆蓋95%的夜場歡場,下層區譬如旺角九龍更離不開話事人。雖然唐協亭這兩年響應上層,奉行「文明做事」,耐不住手下仍有不服管訓行徑。
只要別鬧到三爺那裡就行。
天下太平。
唐允則惹出了最近唯一大事。
昨夜唐協亭都要上床入睡,他如今養生,應酬交際都是能推則推,警署電話打到家,提前知會他。
「肥番當眾開槍殺人,被巡警抓捕。」
本來沒打算問殺的是誰,那位署長遲疑著說,「死的是陳炳坤,九龍城寨帶頭鬧事的衰人。」
還有一句:弘社成員。
署長也迷惑,黑吃黑還算正常,窩裡鬥斗到差佬出面,實在不應當。
唐協亭怒氣沖沖地命令唐允回來。
他當然知道是他做的好事,不愧是他的仔,有心計,還懂一箭雙鵰,撮合肥番陳炳坤一起見閻王。
唐允不情願地回到別墅,父子倆在客廳里大吵,唐鄭敏儀站在樓上旁觀。不知凌晨幾點,唐協亭上樓睡覺,唐太睡不踏實,天剛亮就起身,從樓梯上看下去——唐允就睡在客廳,隨意又可憐。
小聲讓菲傭去蓋上薄毯,又吩咐廚房準備早茶。
唐允睡醒時聞到了飯菜香氣,手裡正攥著毯子,下意識看向樓上,空無一人。
他以為是唐太,又好像不是她。
唐允窩在別墅整個白天沒出門,唐協亭已經命龍七去交涉,保肥番出來,他仿佛置氣的孩子,覺得這個年事已高的老頑固實在是不可理喻。
手機不知道丟在哪條褲子的口袋裡,他換泳褲到露天泳池游泳,曬足一周份額的陽光,又在跑步機上揮灑汗水,也排泄了不少煩悶,整棟別墅白天只有他一位主人,孤獨而自由。
阿正突然不用盯肥番,得了許多空閒,想到唐允命他派個老實點的人去跟著蘇綺,他閒來無事,領導一樣上門視察。
蘇綺本來對他沒有好臉色,可想到昨天嘲他名字他也好脾氣不發怒,就還算客氣地叫他把人帶回去。
阿正嬉笑道:「仙姑,允哥不放心你呀,昨天出肥番那事,明天不一定還有什麼,你現在可是他寶貝。」
聽到那句「寶貝」,蘇綺渾身起雞皮疙瘩,暗道噁心。
「看我這嘴,不能再叫仙姑,這是允哥愛稱。」
他打了北仔一下,「記住沒有,今後不准這麼叫。」
北仔認真點頭,蘇綺更想翻白眼,唐允是瘋狗不假,底下跟著的更是指哪咬哪的忠心狗崽,她同他們講不清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