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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越在路邊停了車,靜靜地看著她,眼眶微微發紅,委屈得像是一隻被丟出了門外無家可歸的小狗:「我吃的不多,現在住的是十幾平的學生宿舍,很好養活。以前喜歡亂買東西,花錢大手大腳,以後不會了,你每個月給我發點零花錢就好。現在我被趕出家門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
薛美芸憂鬱地看著餐桌上精緻的下午茶餐點,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還是覺得太過分了。他們是那麼相愛,我用那些收藏品和包包都無法打動小唐,這說明他們情比金堅。」薛美芸眼淚汪汪地說道。
陸行舟嘴角一抽,包包也就算了,但還是不要告訴她那些收藏品都是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了。自從她興高采烈地花巨款買了一副奇葩贗品之後,他就學會了以毒攻毒曲線救國,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薛美芸越想越傷心:「阿越臨走前的眼神你也看到了,他一定是真傷心了。這麼一來,你們的父子關係怎麼還好的了?」
陸行舟抿了一口茶,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反正我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本來就一塌糊塗,沒什麼可以繼續破壞下去的餘地了。」
薛美芸斜了他一眼,是誰剛才坐立不安,頻頻回頭看陸越離開時的方向?
「行了,兒子的表現你也看到了,你可以放心和你老師交代去了,阿越雖然年輕衝動,但對小唐確實是真心的。無論他們以後能不能成,原教授都不會怪到你頭上。」薛美芸笑著問道,「所以你打算怎麼跟你兒子坦白?」
陸行舟遲疑了一會兒:「傻兒子看不明白,堇薇應當是看懂了,她會解釋的。」
薛美芸「哦」了一聲,想了一會兒,她笑眯眯地說道:「那你可要提防好了,你兒子一會兒就怒氣沖沖地要殺過來和你拍桌對喊了。這次你這麼胡來,連斷絕父子關係的話都說出來了,他一定是氣瘋了。」
陸行舟冷哼了一聲:「小兔崽子還敢翻天了?有本事來跟我鬧啊,我會怕他?」
此時的陸行舟還不知道,距離他人生最大的翻車時刻,已經只剩下不到兩個小時了。
………………
在陸越不算漫長的人生中,他是一個罕見的幸運兒,並且極大的可能他還要繼續幸運下去。
他家境富裕,父母感情和睦,雖然父子關係欠佳,但母子關係和諧,只要父親折騰他,他就找母親告狀,母親總有辦法收拾他父親。他們三人的關係有點像剪刀石頭布,形成了一個閉合食物鏈循環。
雖然他和陸行舟的關係不算和睦,但他從來也沒有懷疑過一點——
那就是,他的父母都是愛他的。
就算父親逼他退圈回學校念書,他會因此和父親大吵大鬧,但內心深處他明白,他的父親是因為愛他才逼他這麼做,最後他也確實因此獲益良多。
因此,他討厭陸行舟的行事風格和父權思想,但是他也會承認,陸行舟是個不算糟糕的父親。
這份強烈的自己是被愛著的自信,讓陸越長成了一個樂觀且安全感十足的人,他的內心始終燃燒著熱情的火焰,讓他有無窮無盡的能量,毫不吝嗇地把這份愛贈與別人。
陸越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趕出家門的一天。
極致的憤怒之後,他呆呆地坐在駕駛座上,他覺得很茫然,又覺得一切都太過荒謬了:他會因為和唐堇薇談戀愛被趕出家門?這怎麼可能呢?這簡直莫名其妙。
他恍惚得有些懷疑,難道他的父母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愛他?
這個可怕的念頭讓他毛骨悚然,又難以置信。
要知道,他的從來也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他的父母愛他,這簡直是地球在圍著太陽公轉一樣,是一個構成了世界運行的常識。當這個「常識」不再是「常識」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委屈至極。
憑什麼會這樣呢?明明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可就是被愛他的父母拋棄了。
於是他問唐堇薇:「現在我被趕出家門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他幾乎要丟臉地哭出來了,可他今天已經足夠丟臉了,他不想在唐堇薇面前掉眼淚了,所以他努力忍住了眼眶裡的濕潤,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句話。
——他一定很難過。唐堇薇心想。
因為她的關係,他被迫做出一個殘酷的選擇:是聽從父母的安排和她分手,還是為了一份剛剛開始的戀情被掃地出門。
如果選擇前者,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離開學校,回到他曾經奮鬥過的娛樂圈,重新開始他習以為常的生活。如果選擇後者……這是一個毫無性價比的選擇,徹頭徹尾的糟糕選項,簡直是把一磅黃金和一磅奶糖放在了天平的兩邊任人選擇。
怎麼會有人放棄黃金,選擇一磅奶糖呢?
可偏偏陸越就是這麼選了。
做出了這個匪夷所思的選擇的人,此時正凝望著她的眼睛,微紅的眼眶裡流淌著某種晶瑩的東西,他的神情是忐忑不安的,剛剛被趕出家門的他惶惶不安地想要從她身上獲得一點安慰,也許還有一點嘉獎,一點點就好。
可她覺得,他值得更多,更好的一切。
他不應該被逼迫,也不應該被考驗,更不應該受這種委屈,這個天真到有點犯傻的男孩子,這個為了一磅奶糖放棄了金子的男孩子,應該擁有一切美好的東西,因為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