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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說點什麼活躍氣氛,又覺得好像挺難。
說什麼都不合適。
徐長生接過我包的歪歪扭扭的餃子放好:「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是能夠讓你依靠很久的人。」
「你現在也是。」
我脫口而出。
我挑了一些賣相很差的餃子,丟進鍋里。
以前我不喜歡進廚房,和徐長生在一起,都是他下廚。
可是生活就是這樣戲劇性,我以前就不好好學習,考進大學後也是得過且過,連讀研的學校也是徐長生選的。
他一遍遍的鼓勵我,告訴我讓我去好學校,還承諾讀研後會跟著我照顧我。
鄭妍嬌氣又容易犯懶,沒有一個人在旁邊督促著她,她根本不會有考研的動力和決心。
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對我這麼好的人了。
*
在徐長生化療休息期,我和他一起,去參加了之前提到的那個朋友的婚宴。
很多人,我們坐的那一桌都是我的大學同學,其中不少認識我的人,都聽說過他。
我看著新娘和新郎站在台上,一對璧人滿懷幸福的敘說著從校園走到職場的感情,很登對。
一直到吃飯中途,徐長生離席,我旁邊的女性朋友才小聲感嘆。
「這是你男朋友吧?他今天還過來了,身體……」
小心翼翼的,又帶著些許憐憫的語氣。
我聽過太多次了,也大大方方的回答:「他今天身體挺好,而且我之前也說過,要帶他見見你們的。」
女性朋友有點尷尬:「今天算是見到了,你之前還在部門說,一畢業就想結婚。」
不怕自己太早的踏入婚姻墳墓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直到如今,我都不覺得和徐長生一同生活會是「墳墓」。
選擇結婚與否,都在我身上。
如果哪天徐長生沒有那麼好了,再離婚也能過。
從婚宴上離開,我突發奇想:「徐長生,我們也去拍一套吧。」
他:「什麼?」
我走在他身邊,不知不覺也習慣了放慢急躁的腳步:
「去拍照片啊,就那種證件照。我們談這麼多年,都是手機相冊,還很少有合照,一起去拍吧?」
我不喜歡照相,徐長生也沒有這個習慣。
翻看手機,我們兩個人的合照寥寥無幾,反倒是互相分享給對方的景色照一大堆。
徐長生想了想,也沒有反對:「那就去吧。」
第二次化療結束,在徐長生精神最好的這段時間,我們去拍了證件照。
這是他精神狀態最好的一段時間了,好到我甚至有渺小的希望,以為他就能這麼好下去。
但是化療不是這樣的。
它不是神丹妙藥,也不是治療了就一定可以走向光明的未來。
第三次化療後,徐長生的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差。
我工作繁忙,沒有很多時間陪他,大部分時候都是他一個人奔波在各個醫院。
中途還要接電話,應付父母那邊的轟炸壓力。
在過完年,好不容易消停過一段時間之後,我爸媽開始熱衷起給我找相親對象了。
*
有時候覺得,人能夠好好的,順從本心的活著,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我又一次躲在公司天台上和我媽吵架,還是那些他們說爛了,我也聽煩了的話。
我媽說:「你也陪他這麼久,算是有情有義了吧?夫妻都還有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你又沒飛。」
我媽毫不客氣的說:「現在我看他的情況也不太好……這要是有個萬一呢?你想沒想過自己多少歲了?」
我二十三歲,一個不尷不尬,也沒那麼需要急著相親的年齡。
我媽又說:「與其被他耽誤,不如提前做好打算,我只是讓你見見相親對象,說不定有處得來的,你記得嗎?就是那個鄰居陳阿姨,後來搬走的那家……」
我媽在電話那頭把她看中的相親對象一陣誇獎。
我聽她說完,心平氣和:「比我大五歲,部隊轉業出來的,現在還沒有一份穩定工作,學歷也比我低。」
「媽,你真的覺得他比得上我,比得過徐長生?」
她有些心虛,不過還是硬道:「我又沒說錯,哪裡比不上?起碼小伙子身體好,一家子父母和睦,都沒病沒災的。」
她可能不記得了。
我還記得。
徐長生第一次到我家,上門的時候,我爸媽對他客氣又寒暄的模樣。
得知他是TOP2學校出身,又領著我考了大學,連他父母早年離異都不甚在意。
不過時過境遷,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像是海水一點點漲上來,是很難形容的淹沒感。
我媽又說:「這個你看不上,那我給你換一個?我最近也有同事和我打聽,我說我女兒聽話也重感情,學校也好……」
「我不想換,」我說,「我已經決定了,要陪他到徹底等到結果。」
現實角度考慮,我爸媽也沒有什麼錯——
對患癌症的未婚對象掏心掏肺,照顧快半年,也已經夠了。
怕我被耽誤了時間,以後年齡大,不好再找對象。
還有這樣「重感情」,到底是對以後再找的正面印象更多,還是負。面的。
我沒有辦法客觀的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