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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水燒得差不多,你出去吧,我照顧她藥浴。」
「是。」徐元禮話畢將何霜抱進一個大浴桶,熱水覆身,何霜直感到舒爽,不料徐元禮甫一放手,她整個人便失力,直往水下沉。
這事故發生,當事人何霜還沒反應過來,先聽見徐母大聲呵斥,「平時照顧病人、老人沒見你這樣粗心,她現下是個沒知覺的人,你這樣將她丟下去,豈不是要淹死她!」
其實何霜剛沉下去沒多久就被徐元禮重新拉了出來,儘管如此,何霜還是被水嗆到咳嗽。在徐母的幫助下,徐元禮把何霜的兩隻胳膊拉出來搭在桶邊,將將使她保持了平衡。
「行了,一會兒加上藥草,再續些熱水,估計要泡上一段時辰,你去替下元青,把藥和梨湯都煮了,他明日還要進學,不宜太晚睡。」
「是。」
何霜儘管脫力,尚有一些殘存的意識,聽到徐元禮出去並關上門之後,徐母動作小心地在熱水中替何霜一一除去身上衣物,隨後,她又往浴桶里添了熱水,放進了一個什麼東西,何霜聞到草藥的氣味。
慢慢地,何霜在熱氣蒸騰的浴桶里逐漸又失去意識,連徐母給她添進來的熱水都像發生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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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姑娘,何姑娘。」徐母的輕喊聲將何霜從迷離中拉回來。「藥浴已經泡得差不多,你先喝下這碗驅寒的藥。」
徐母話音未落,一隻藥碗已經遞到何霜面前,她配合地在徐母的幫助下張口喝藥,不知道是不是藥浴起了效果,頭暈和脫力的狀況似在慢慢緩解。
「你這趟風寒,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至少得連泡七日藥浴,方能將濕寒徹底逼出。」徐母一邊餵藥一邊憂心道,「元禮怎麼能讓一個下午才發過汗的人下水呢?」
何霜聞言想替徐元禮解釋,無奈良藥苦口,她心急喝了大口,苦得說不出話來。
徐母看在眼裡,連忙幫她順氣,說:「姑娘放心,他是我兒子,我自然不會太過苛責於他。只是在我們鎮上的醫家眼裡,人命是比天還大的事,人命比什麼都矜貴,即使元非他們一家,把著這鎮上偌大的財富,也不得不敬我一分,為的就是他這條命還得倚賴我們。今日我之所以如此生氣,也是因為元禮在對待你的事情上,只顧老先生交代,全失了醫家本分。」
何霜默默聆聽,乖乖喝藥。
「我這兒子啊,算是被老先生徹底禍害了。」
「伯母……怎麼、會這麼想?」何霜將藥喝完了問。
徐母將藥碗放去一旁,嘆了口氣道:「元禮小時候可不是現如今這性子。他和元青一樣,自小活潑可愛,也是勤學好問的好孩子,家裡《素問》《心經》《傷寒論》,他自己就喜歡翻閱,根本不用大人教,凡事都喜歡鑽研一二。」
說話間,徐母又從一張圓凳上拿過一套衣物,想了想,大約是覺得何霜接不住,她乾脆把那張圓凳一起搬了過來。
「後來呢?」聽徐母說徐元禮小時候的事,何霜自覺有趣,禁不住追問道。
徐母搖搖頭,「後來,他就被老先生要去了,不到十歲的年紀,便開始讀一些志怪、那邊客人的記載、鎮上歷代老先生們留下的勸誡,——想必姑娘都聽說了,這些書在鎮上都是禁書,就連我與他父親都沒讀過。」
何霜心中疑惑,想問什麼,又覺得自己的問題徐母應該也答不上來。
「哎,」徐母又嘆了口氣,「早慧易夭,若我知道過早展露聰慧會讓他變成今日這副樣子,我一定不讓他那麼早開蒙。」
何霜自認不夠有智慧開導長輩,只好認真聽講。
「和你一個客人說這些做什麼呢。」徐母自嘲地笑了笑,「藥浴雖好,姑娘可不能再久泡了,來,我幫你起身。」
何霜這會兒終於想到不好意思,趕緊說:「不用了伯母,我可以自己起來。」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可以,何霜伸出兩手,孔武有力地揮了揮。
徐母很快理解何霜的顧慮,只見她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便去門口等你,若你有需要,隨時喊我就行。」
何霜在她溫良的笑容里隱約看出了點徐元禮的影子,心下感到溫暖,由衷地道了聲謝。
徐母出去後,整個廚房像是忽然冷下來,室內的餐桌和灶台上都點著蠟燭,火光搖曳,恍如幻境。
何霜小心扶著浴桶邊緣站起身,緩慢但順利地走出浴桶,並料理好自己。只是這番穿衣站立,幾乎耗盡她剛復元的所有力氣,使她不得不坐在方才放衣物的椅子上大喘氣。
「你可還好?」門外傳來徐元禮刻意壓低的聲音。
何霜納悶,「怎麼是你?」
「母親今日看診太多,有些勞累,先去休息了。」
「哦。」
「母親擔心你怕藥苦,囑我燉了梨湯,可以進來嗎?」
「嗯。」
「吱嘎」一聲木門響,徐元禮用托盤端著一小碗梨湯走進來。何霜看著他走近,想起晚上這一段時間他對自己的照顧,心裡莫名有點發酸發澀,她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被人這樣妥帖細緻地照料過了,以前她也經常感冒發燒,都是買了藥大睡一場,哪會有人擔心她吃藥苦還特地燉甜品啊。
何霜愣神間,徐元禮已將梨湯遞過來,介於剛喝完一大碗藥,何霜本想拒絕,不料托盤上那隻盛梨湯的青瓷小碗格外別致好看,黃色的梨湯也在燭火的烘托下顯得很誘人,她便沒有拒絕,端過來就是一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