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徐元禮、徐元青能和我一起穿越暗門,不是因為他們家離暗門近,而是因為,他們都是郭先生的後人。」
老先生繃緊的身體一下子鬆散開去,好像突然失去某種定力,使他整個人威嚴少了幾分,虛弱多了幾分。何霜不想折磨他的承受力,直接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郭先生來舟口鎮之後住在蔣村,三十出頭的年紀,才學品格俱優,與蔣村女子發生愛情。時年,外面戰亂不已,郭先生本來可能打算久留在此,不料出現意外,從暗門離開後沒能再回來,只留下了一個孩子。蔣村耆老出於保護郭先生和那名蔣村女子名譽的考慮,沒有將這件事公之於眾。
郭先生的兒子,也就是徐元禮的曾外祖父接任老先生前讀到了父親的日記,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用盡畢生的心力尋找出世之法,同時也為尋找父親。之所以不惜遠離家人,恐怕也是為保守秘密。
再到徐元禮,從小被賦予重任不說,甚至特地被安排去河道暗門巡守,為的就是迎接百年之際這一場變故。以現任老先生行事的保守程度,恐怕對徐元禮的這些安排皆出自他曾外祖父之手,他應該是極力主張向外尋找救鎮之法的人。
「你今日特來找我,避開了元禮。想必你的這些推想,還尚未同他講過吧?」花了一段時間平復後,老先生問。
何霜點點頭,「事關他的身世,我不想跟他說一堆猜想。」
「若我現在告訴你,你的這番猜想有誤呢?」
「您如果一開始就跟我說這個,我可能會信,但恕我冒昧,剛剛我一直在觀察您,從您的反應來看,我認為我的猜測十有八九是真相。」何霜不卑不亢地說。
「反應可以作假,只要我矢口否認,猜想便永遠只是猜想。」
何霜略作了片刻思忖,道:「上次您主動和徐元禮提出郭先生日記的存在,想必對於要不要告訴他身世一事已經做過一番判斷。實不相瞞,前幾天徐元家兩兄弟都已經去過那邊。舟口鎮這一次百年所發生的變化之大已經遠遠超過前八百年,若您一味地想隱瞞關鍵信息,不僅對徐元家,對整個舟口鎮都不是負責任的做法。」
何霜這話說得嚴重,老先生直聽得整張臉抖了抖,好半晌他才說:「暫不管我的做法如何,先說你,除了想證實你的猜想,你還有什麼目的?」
「我的目的一開始就說過了,郭先生的日記給徐元禮,如果我的猜測成立,我希望他是自己讀到的這段隱秘往事。此外,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論道那天,我想得到你們的支持。」
老先生抬眼看何霜,「我們的支持?」
「我想要名正言順地留在舟口鎮。」何霜語氣堅定地說。
72
71、月光
對何霜提出的要求,老先生的反饋沒有即時到達。
是在隔天中午,徐元家吃過午飯,他才派人來專請徐元禮。
徐元禮料到這一次約見與何霜有關,昨夜思來想去,總以為是攸關論道之事。
未料得一見老先生,他二話不說遞了本手記給自己。
徐元禮盯著那手記,心下感到莫名,耳邊聽老先生說:「那位何姑娘說的是『借』,我自履約的話,你只能在這間屋子裡看,不可帶走,不可抄錄,更不能外傳,尤其不能口傳。」
「元禮知道了。」
老先生蹣跚走去門口,突然又頓住,道:「等你決定接我這位子,我這裡所有文書自會歸你。」
「嗯。」
「我老頭子不是在要挾你,實在是……」老先生話說到此處突然止住,繼而長長嘆了口氣,又舉步向前,走出了主屋。
徐元禮逕自坐去書桌前,懷揣著一股莫名的、難以克制的激動心情,翻開這本泛黃的手記。
郭先生的小字寫得極其工整,雖是橫向排版,徐元禮讀得很順暢。日記記的大部分是瑣事、心情,讀起來原本應該很快,只是當中記載的事件、出現的人物,引起徐元禮極大的震驚,大部分時間,他用在平復情緒上。
因此,一本手記讀完,天色已擦黑。當他將日記放好在書桌,起身離開堂屋時,見老先生正端坐於槐樹下,朝他招手道:「來吃飯。」
在老先生處吃過晚飯,徐元禮獨自步行回家。腦中紛繁複雜的事項,俱都在他這一路慢得出奇的腳程中一一捋清楚。
而當他料理完自己的心緒,清空一切無用的雜念之後,腦子裡頭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何霜,源自一份急於想見到她的渴望。徐元禮不自覺地腳下生風,三步變作一步,須臾間便到了自家院門口。
好巧不巧的,他想見的那個人此時竟就站在「醫」字燈籠下來回踱步。見到她,徐元禮步伐不自覺地慢下來,直到何霜轉頭看見他。
何霜急步朝徐元禮跑過去。
「怎麼樣?怎麼樣?」何霜人沒到近前,聲音先急急傳了過去。
徐元禮腳步頓住,目光轉向夜空中的弦月,道:「去個沒人的地方說。」
何霜點頭稱是,一扭頭要往院裡走,不料被徐元禮一把拉住肩膀。
「不去家裡。」徐元禮道。
「不去家裡?」
「有個地方更合適。」
後來直到徐元禮帶何霜上了渡口小船,撐船離岸,何霜才想到一些可能性。「去徐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