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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汪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手中的印章,嘴裡卻還不肯服輸:「就刻了兩個字兒你就信?我在痰盂上刻個『玄微』那我家痰盂罐豈不是身價倍增?」
「放屁!不信你自己看看!」老夏把章子放下了,示意老汪來看,他抬眼看向了南時,只見這個年紀輕輕的老闆正含笑看著他們,臉上不喜不怒,平靜如水,似乎他們在爭論的事情與他無關一樣。他忍不住問道:「老闆說呢?」
南時此時已經摘了手套,正斯里慢條的給自己泡茶,忙了這麼一陣,也該喝口熱水。
他聞聲望去,悠悠的解釋道:「此物為我一位友人所贈,我並不在意它是真是假,心意到了就夠了。」
心意老夠了,一給三十枚!
老夏聞言問心自問,自己能做到這個份上嗎?不能。
他不由肅然起敬,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當古玩行當掌柜的人,年少有成!聽聽這個思想!聽聽這個境界!多少人拍馬都趕不上!
老汪小心翼翼的翻看著印章,這筆觸、這構圖、這意境,確實是玄微先生的手筆沒錯!但是他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他突然脫了手套,輕輕碾了碾手套指尖的部位,臉上露出一點又像是遺憾又像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老夏,你來品品!」
「嗯?」老夏伸手一摸,手機一碾,頓時臉色也複雜了起來,隨即長長嘆了口氣。
兩人都變得意興闌珊了起來。
南時心中有些詫異,不知道他們兩發現了什麼,正琢磨著是不是應該開口問個仔細,便聽兩人分析了起來:「這是您朋友近期的作品吧?又或者說應該是原作者近期的作品吧?」
老汪點了點頭:「可惜啊……我就說哪裡不對看著有點新,這味兒還不到呢,要是再過幾年,上了包漿,我怕也認不出來了。」
所謂的『看著新』,就是指東西不到年代,現代仿造的。
陳玄微先生是民國時期的雕刻大家,他並非是那種死後才出名的類型,而是自入行後便如同一顆新星裊裊而起,三十歲後更是可以稱之巧奪天工,同行無出其右。
而現在距離玄微先生駕鶴西去已經過了六十多年,哪怕這六十多年這章子一直鎖在盒子裡不見天日,也不會有這樣的『新』味兒。
南時回想了一下陳老的話,點了點頭說:「或許是吧,聽我朋友提過這麼一嘴。」
兩人見南時說得坦蕩,心下好感倍增。
老汪是玄微先生標準的迷弟,可惜玄微先生的作品大多在後續的那一場戰亂中或流失或損毀了,僅剩的幾件不是在國家博物館裡供著,就是在一些高端私人玩家手裡藏得紋絲不透,他手裡一件玄微先生的作品都沒有。
眼前的這個老梅章他確實是喜歡,雖然是仿的,但是也有那麼幾分意思在了,買回家解解眼饞也是好的。他斟酌了一下,道:「老闆,這章子您賣麼?這件新貨雖然是新了些,但是論這筆觸意境著實也算的上是不錯了,您說個數?合適您就勻給我?」
老汪正琢磨著眼前這位小老闆會報出什麼價格來,卻見南時斯斯文文的笑了笑,搖頭道:「抱歉,這一件不出售。」
老夏拉了一把老汪的手臂:「你想什麼呢!都說是人家朋友送的,怎麼可能會賣呢!」
「也是。」老汪一曬,又問道:「那我也不強求了……那我能問一問,您朋友是從哪勻的東西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南時說到這裡,心下一動,卻又按耐住了。
兩人又問了點其他,最後帶著兩串五帝錢遺憾的走了,南時將這枚老梅章放回原處,心下斟酌了一下——其實他剛剛是有點心動想賣的,但是他又考慮到這是陳老『後來』的作品,萬一上頭帶了點什麼陰氣、鬼氣之類的……
他有師兄在倒是不怕,但也不能害了人家買家對吧。
做生意嘛,雖說不黑心就賺不到大錢,但是也不好為了這麼點錢去害人性命吧。
回頭回家問問池幽再說。
這麼一想,南時又將老梅章歸入了原本的錦盒中,打算下了班就一併帶回家。
等到這兩個客人走了,後面似乎也就沒有什麼客人了,南時瞅著時間也晚了,抓緊時間繼續溫書,順道抽著摸魚的時間把近期店裡頭的帳盤一下,看看盈虧。
也不知道怎麼的,可能是盤帳的時候要清點貨物,南時就不知不覺的打開了淘寶,看看最近有什麼新款爆款飾品,等到他下完新貨的單子一抬頭,外頭天色都已經黑沉沉的了。
他連忙收拾東西打算回家,結果還在步行街上走著,天上閃過了一道驚雷,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傾盆大雨陡然而下,將南時潑了個猝不及防。
又快又密的雨打在了地上,輕易的就將青石路上凹凸不平的小坑填滿了。被人長年用鞋底磨得光滑潤和的石板幽幽的映射著暗紅的光芒,隨著燈籠的搖曳時明時滅。
南時還算是躲得快,沒幾步就躲到了一旁店鋪的檐下,然而衣服也是半濕不幹了,這條步行街他已經走了一半了,再有一半路就能到停車場……算了,反正衣服都濕了,也沒必要回店鋪拿雨傘了。
他咬了咬牙,正想衝進雨幕里,遠處卻突然響起了一聲悠遠的銅鈴聲。
南時一怔,心下兀地起了一點不妙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想要迴避,卻不想視野所及之處就已經出現了兩盞青色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