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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兒一百,長憂九十九,還真是古今一理。賈母也就不再勸說,只讓三個侄子好生服侍史侯,有事了再去榮侯府說與她聽。
回了自己家裡,賈母還是有些嘆息地對賈赦道:「我看你舅舅自己沒有什麼求生之志。可嘆他這一輩子,也算是盡孝盡忠,誰知道老了老了,卻耐不住富貴之誘,站錯了隊。現在要白白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說著眼淚就又下來了。
賈赦見自己母親如此傷心,好言開解她道:「這也是舅舅不放心三位表弟之故。都說富貴動人心,何況是那從龍之功呢,若是成了可不就是一步登天?」
賈母就直直地瞪著賈赦道:「你可是也起了這樣的念頭?若是如此,不如先找條繩子勒死了我。我也不與你擔這樣的心事,也不擋了你的富貴。」
人家是在開解你好不好呀,親娘?賈赦那叫一個委屈。可是也知道老太太因為史侯之事心下難平,還是溫言道:「兒子並沒有那個心思。說實在的,兒子自己有幾分本事,自己還是清楚的。不管哪一位上位,也不會把兒子這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賞個國公的位置。那又何必費事呢?」
原來帳還有這樣的算法,賈母一時無語。賈赦生怕她不信,還給她舉起了例子:「母親且想著,咱們這位當今,還算是給錢就辦事的。咱們家還了欠銀,那爵位就能多襲上幾代。可是太子呢,光是想著讓咱們家裡孝敬,可是連來要銀子的人都不知道客氣些。顯見得是以為咱們欠著他的呢。所以與其站在太子後頭,還不如跟著聖人。反正咱們家裡已經給過銀子了。」
讓他這麼一比,賈母還真是覺得,太子怕是長久不了不說,還得比前幾世完蛋得更早:賈赦這樣的都不喜歡他,還談什麼人心向背。
不過還有一件事,是賈母見了賈赦後才想起來的:「你這幾日若是無一聽話,多上你舅舅家裡轉上一轉。你三個表弟畢竟年輕,沒經過這樣大事。你去了也好讓他們心裡的個依靠。」
被賦予重任的賈赦,一下子把頭仰得高高的,似乎是要把自己最高大的一面都展示出來。賈母也不理他做怪,道:「還有就是和你敬大哥商量一下,咱們家的那些族人,也該約束一下,不能咱們兩府里低頭縮腦地過日子,他們倒打著兩府的旗號惹禍。若是真有那樣的,不妨讓你敬大哥開了祠堂,攆兩個出去。」
整治別人,已經成了賈赦此時的最大愛好。可惜榮侯府里的奴才經過培訓,都已經不敢再若事生非。而人家邢忠已經考了秀才,現在就跟著他給留下的張先生,在金陵苦讀,死活也不肯跟著他進京。現在一聽要收拾京中的族人,可不就是兩眼放光,恨不得現在就去與賈敬商量一番。
賈母有此提議,也不過是未雨綢繆。人家賈敬這幾年在京中,可也一直沒閒著。沒見后街上那個族人聚居的地方,白日裡已經見不到幾個閒人了。只是她也知道這些日子賈赦憋得有些狠了,不如藉此讓他有個正事做做。
又聽賈赦問道:「母親,其實我那次去拜見舅舅的時候就覺得,他們家裡的奴才規矩實在是不怎麼樣。你說我能不能帶上幾個奴才過去,把他們家裡的奴才給培訓培訓?還有史家的族人,咱們是不是也請舅舅收拾收拾?」
你可行了吧。是讓你去探病,不是讓你去給人家奴才立規矩呀。賈母無力地看了看自己的便宜兒子:「你有這份心是好的,我也替你舅舅感你的情。只是現在你舅舅病著呢,還是日後再說吧。」
第155章
對於一個心存死志, 又所託得人的人來說,死亡,離得很近。史侯就是如此, 他已經自己悄悄地減了飯量不說,就是那藥, 也是趁著服侍的人出去, 自己給倒掉了。
如此即不用藥,又不進飲食,就在賈赦日日去史家看視史侯五日之後的清晨,史家人來榮侯府報喪——史侯爺去了。
賈母自是哭成了淚人, 也不管自己這副尊容與梨花帶雨一點也不挨邊, 只讓人快些備車,自己要去見兄弟最後一面。邢夫人也不敢怠慢,一面吩咐下人打點奠儀,自己也換了素服, 才帶著元春,服侍老太太登車向史家而去。
遠遠就已經聽到哭聲震天,門口對聯已經糊了, 就是石獅子也已經蒙了起來。史家只有史睦一個人在門口接著,賈母也顧不上挑禮,只問:「你父親在哪裡?」
史睦邊掉淚邊道:「父親已經移床, 不過還沒有收殮。」
已經向別人家報了喪, 可是還沒有收殮?賈母心下的疑惑越多, 可還是隨著史睦到了史侯生前所居之處。就見史鼎與史鼐兩個, 帶著媳婦正對著史侯的屍身哭嚎,有下人縮手縮腳地勸著,大概意思就是請四位主子讓一讓,好讓他們給老侯爺收拾。
史鼎兄弟就似沒聽見一樣,邊哭邊訴著父親生前不易,死後不安等語。賈母聽得火起,對著那些下人大聲道:「你們下去,讓他們哭個夠。即是覺得對不起生父,怕是你們二爺與三爺都想著以身殉父呢!」
哭聲一下子就頓住了,那史鼎與史鼐兩對夫妻,都有些不敢看賈母的眼睛。可是賈母能放過他們?語帶嘲諷地道:「人都說活著不盡孝,死了胡亂叫。我還不信,今日倒是瞧了個真。」
史鼐是家中最小的,史侯一向偏愛不說,就是兩個哥哥也多謙讓於他,所以對賈母的嘲諷還真敢頂上一句:「姑母一來就挑我們兄弟的不是,難怪大哥要去迎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