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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府里,賈政少不得讓人給自己告個假,左右還有賈母為他打掩護,說他夜裡讀書辛苦之類。可是現在行動就是自己父親的眼睛,這樣的話頭賈政連提也不敢提。見周瑞那樣子,讓他自留在屋裡,只帶了吳新登去主院。
進院子才發現,賈代善正繞著院子散步。搶上前一步,賈政行禮道:「請父親安。看父親的樣子,這莊子果然是來對了。如今父親比在府里走得穩多了。」
早起李要已經將賈政挑水時的表現告訴了賈代善。雖然不算滿意,可是能堅持下來也算是不易,代善的臉色就和緩了些:「聽說你早晨還真的擔了三桶水?」
賈政聽出那話里的滿意,還以為自己這就算是考核過了關,陪笑道:「是。父親的吩咐,兒子不敢有違。」
「記著你這句話。」賈代善平平地來了一句:「什麼時候能把那水桶里的水裝滿了,就來告訴我。」
這擔水,竟然不是一次性考驗,而是長期工作!賈政有些不淡定了:「父親,兒子知道父親是想著讓兒子知道世事唯艱的道理。只是現在兒子正是讀書之時,若是日日如此勞作,怕是誤了讀書。」
「讀書?」賈代善就自了自己這個便宜兒子一眼:「你可知道,有多少寒門學子,即要讀書,還要養家餬口,一張紙也要算計,一支筆也要經心?現在你不過是擔了兩桶水,就說會誤了讀書。那我問你,若是你讀書無成,此生中不得科舉,可能養得了自己一家老小?」
竟說自己一生科舉無成?!賈政覺得不能忍:「兒子自問讀書十分用心,也曾經得了名師指點。父親擔心兒子讀書無成,卻是過慮了。」
「呵呵,」賈代善就笑了一聲,才道:「是不是過慮,日後自是會有分曉。不過眼前你這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樣子卻是不行。你兄長將來會去軍中效力,你也得知道養家的艱難。」見賈政還要說話,他老人家抬手止住了,接著道:「兒子,你得知道,你此身所穿之衣,所食之飯,沒有一樣是你自己掙來的,不過是靠著你父祖的餘蔭。」
自己是靠了父祖的餘蔭,那賈赦呢,不也一樣是不勞而獲?賈政不小心把自己的心裡話就說了出來。賈代善倒是沒惱:「的確,他也是得了父祖餘蔭。可是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他會去軍中效力,現在他也在替我這個做父親的回金陵辦事。看在我眼裡,他是得用的。而你,」輕蔑地看了賈政一眼:「在我眼裡並不得用。」
賈政越加不服,也不顧賈代善平日裡的威嚴了,接口道:「兄長去金陵辦事,也是父親給了他機會。我也不過是父親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罷了。」
代善仍沒生氣:「不錯,對你來說確實有失公平。只是偏偏他就是比你大了兩歲,就是讓我放心讓他去辦事。可是你呢,不過是讓你去擔幾桶水,可有一桶是滿的?可有一次是沒歇的?」
賈政一下子讓他堵得無話可說。賈代善還是不放過他,又道:「窺一斑而知全豹,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好,讓我如何能把大事託付給你!」
還講不講理了?!賈政眼淚都下來了:「敢問父親,又曾經讓兄長做過何等小事?」
賈代善微微一笑:「我交給他的任何一件事,他做得就自己去做,做不得的就提前告訴於我,並不想著從中打個折扣應付於我。這樣老實的性子,讓我放心。」
賈政的眼淚掉得更急:「今日不過是兒子第一日擔水,才不小心潑灑了些。等明日定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還請父親再給兒子一個機會。」
這麼一個簡單的激將法,就把人給搞定了?賈代善表示沒有什麼成就感。不過便宜兒子能有這樣的表現,還是值得肯定的。於是他微笑了一下,即使那微笑一閃而逝,還是讓注意著他的賈政捕捉到了:「還算是有骨氣。只不過不知道你這骨氣,能撐得了幾時。」
「那就請父親拭目以待好了。」賈政越加不服氣起來,他把剛才賈代善的那個轉瞬即逝的微笑,當成了對自己的嘲諷。
賈代善又道:「你可別忘記了,你是個好讀書的人。過兩日我那個幕僚譚震會過來,說不得會與你探討一下學問。」
這位譚震賈政也見過幾次,只知道此人談吐風趣,揮灑肆意,最是個不同流俗的。只是此人並不同與賈代善的其他幕僚,不大兜搭他這位少東家。也不知道他此來是為何,可是自己不能太過失了顏面,賈政還是知道的。因對著賈代善躬身道:「是,兒子定會盡力。」
代善便揮手讓他回自己院子裡。等他走了,李要才問道:「老爺怎麼對二爺如此嚴苛,他左右是要讀書出身的,若是墜了志氣可怎麼好。」
代善對自己的這向個長隨,可比兒子客氣:「墜了志氣?若是志氣這麼容易就墜了的話,那就是當初根本沒有什麼志氣可言。」說完嘆了一聲:「你且想一想,咱們當日在西北,孤軍深陷,若不是憑了一股子心氣頂著,可還能回到這花花世界?」
李要也是嘆了一聲:「就怕那譚先生的脾氣古怪,二爺受不了幾日。」
代善卻不認同:「這麼一點小小的折辱就受不得,異日他真得了功名,官場上下絆子、使陰損的多了去,還能比譚震更客氣不成。」
好吧,那是你兒子,你說了算。李要再不多言,只跟著他繞著院子慢慢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