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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道:「這麼長時間, 誰還耐煩記這個。」
寶釵卻道:「那就少不得看看布帛處的帳了, 或是當日只漏記了首飾, 布帛處卻記了也說不定。」
那邊杜鵑已經道:「何必那麼麻煩,這個釵子也就聽著珍貴些, 並不是娘娘心愛的。快些點完了, 還有別的差事呢。」
寶釵便掃了兩人一眼, 嘴角倒是還含著笑,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二人身上發寒:「那許是我眼花了?怎麼早晨嬤嬤替娘娘選簪子的時候, 見了一支釵子, 也是八寶的呢?」
眼前的人, 還是那未足的身量,卻憑生出了些壓迫感,杜鵑示意芍藥,自己剛才只是給她打圓場,讓她快些圓回來。芍藥無法,硬著頭皮道:「物有相似吧。女官看這些首飾,光八寶的就有多少?」
「成套的頭面就不去說了,只這單獨的釵子,也不過五支,中間便不明去處了一支。芍藥姑姑,不是我小人之心,只是今日我們還是點明白些的好,免得日後有個什麼,前冊後帳的鬧不清爽。」寶釵不說過目不忘,可是幾支釵、環還是記得的。
芍藥無法,只好與杜鵑在帳冊上親筆寫明,此物某日賞某太太,且又簽下兩個人的名字。等庫里的首飾點完,寶釵並不肯做罷,拉了芍藥要去淑妃的正殿。
芍藥正不耐煩,說話的聲音也就高了起來:「女官也太小題大做了。本來交接只是交了帳本與鑰匙就好,我已經破出一天的功夫和你清點。現在鬧了我不算,竟還要去擾了娘娘休息不成?」
這樣小小的擠兌,寶釵可不放在心上,她只是堅持自己的意見:「那帳冊上好些首飾,姑姑說是娘娘現用的,都是在娘娘殿內放著。我是個膽小的,自然要見了東西才算數。不然就是在娘娘跟前,我也不敢就這樣接了東西。」
是了,這個小女官,可是與娘娘說了席話,就成了女官的,並不是大選之後空降到裳梨宮的!芍藥心裡一陣翻騰,現在卻已經成了騎虎之勢,下來不得了。就是杜鵑,也臉色白了白,有些埋怨地看了芍藥一眼。
淑妃聽了三人的來意,自然由著她們清點自己殿內的妝奩。她也看出了寶釵的從容,還有芍藥隱隱地不安。起頭還只當是幾人小小的爭寵,有心與她們玩笑,問寶釵:「你可點清楚了?可少了什麼不曾?若是少了,那現在說了也就算了,不然下次連我也不認帳了。」
寶釵已經福了下去,起身後才道:「恭喜娘娘,少倒是不曾少,竟還多出幾樣來。」將剛才自己清點時多出的幾樣首飾給淑妃過目。
淑妃面色就是一整,看著寶釵擺出來的八寶攢花釵、碧玉金絲掛、金鑲紅寶戒,眉頭已經收攏了起來:「芍藥,是怎麼回事?」
芍藥早在寶釵發現這些東西的時候,就已經臉色發白,現在更是一下子重重地跪在地上:「回娘娘的話,都是奴婢心眼小,不憤薛女官搶了奴婢的差事,想著難為她一下。求娘娘開恩,奴婢下次不敢了。」
淑妃又看杜鵑:「你也是這樣想的?」
杜鵑哪兒還站得住,少不得也跪下:「奴婢並不管著衣飾,想著這些年來芍藥精細,所以只當她說的都是真的,許是真忘記記帳了。是奴婢糊塗。」
「你糊塗得好!」淑妃冷聲喝了一句。又問芍藥:「現在是寶釵查出東西多了,若是查不出來,這些首飾你打算做什麼?」
「奴婢並沒打算做什麼。請娘娘明鑑,奴婢真的只是想給薛女官找點小麻煩,並沒打算偷娘娘的首飾。」芍藥已經胡亂碰下頭去。
可饒是她說得信誓旦旦,但是淑妃一句也不信。這深宮之中,多少大事,都是由著些不起眼的小物件起的頭!何況高位妃子們有個什麼首飾,不光自己清楚,就是自己的對頭們也時刻盯著呢!這樣的東西一旦從自己宮裡出去,會讓人做多少文章,淑妃簡直不敢想。
一個宮女,還是一個自己使喚了幾年的大宮女,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若說她背後沒有人,淑妃是不肯相信的。只是這人是誰,想想也不過是有限的幾位,大家還是保存著點顏面的好。
「來人,拿了這幾樣東西,帶芍藥去慎刑司。」淑妃淡淡地向下吩咐著。芍藥已經嚇傻了,只會大聲哭訴:「娘娘,奴婢沒想偷您的首飾,這些都好好地在您妝奩里放著呢。」
淑妃點點頭:「你是今日沒想偷。」一句話成功地讓芍藥安靜了下來。已經有粗壯的嬤嬤上來,拉了芍藥下去。淑妃再對杜鵑道:「辛者庫、慎刑司,你自己選一樣。」
杜鵑就地給淑妃磕了個頭:「奴婢是個怕吃苦的,求娘娘超生。」
淑妃又點點頭:「把人送到辛者庫去。」
寶釵拿出這幾樣東西,就已經想到這兩個人會受到處罰,只是沒想到罰得這樣狠。可是人家淑妃得居高位,自有她的謹慎與手段,都不是寶釵能夠質疑的,她唯有鼻觀口、口觀心地站在那裡,就是臉色也沒變過一次。
淑妃也在暗暗注意著寶釵的神色,見人並沒有因為自己處罰兩個宮女大驚失色,也沒有因一舉拿倒兩個有臉面的宮女得意,心下點了點頭,道:「還虧了寶釵,要不也不能知道我身邊竟有這樣的人。碧桃,想著給寶釵拿套頭面。」
碧桃與那芍藥與杜鵑也是幾年的情分,現在兩人得了這樣的結果,自是有些兔死狐悲。聽了淑妃的吩咐,才發覺自己原該與淑妃同心,而不是同情那兩個吃裡扒外的——她是淑妃家裡送進宮的,與那兩個小選而進來,不知是誰安插的自不相同。